第6章 荔枝蜜(2 / 2)

崔令仪死死盯着那三个遇水显形的点痕,脑中如同有惊雷滚过!她当然认得!这是崔氏密押中,代表岭南道端州的标记!上双下独,意指“南疆门户,独木成林”——端州不仅是陶焕的故乡,更是岭南通往中原最重要的关隘节点,盛产巨榕(独木成林)!

“端州…是端州!”崔令仪猛地抬起头,看向陶焕,眼中爆发出足以照亮整个冰窖的、狂喜与惊疑交织的光芒!“这金箔…这密押!是崔家的东西!它…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缝在夭夭小袄的线头里?还…还在这个驿卒的胃里?!”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她脑中翻滚。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线索!无比清晰的线索!指向了端州!

陶焕的胸膛剧烈起伏,十年积压的沉痛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端州!他的故土!那片盛产荔枝、埋葬着他贫寒童年、却也孕育了他最初希望的土地!夭夭的线索,竟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绕了一个大圈,最终指向了那里!

驿卒大量吞食的青皮荔枝,很可能就来自端州!这枚崔氏密押金箔,也指向端州!桃木符的线索尚未明晰,但端州,无疑成了风暴的中心!

“夭夭…可能在端州?或者…接触过她的人,就在端州!”陶焕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看向妻子,“令仪!府中影卫,最快多久能到端州?”

“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三日!”崔令仪毫不犹豫,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烈焰,“我亲自安排最精锐的影卫,持崔氏家主密令,直扑端州!所有崔氏在端州的商号、货栈、船行、人脉,全部调动!查!查所有可疑的青皮荔枝流向!查所有近十年内,尤其是近期出现的、携带幼童的可疑行踪!查任何可能与‘夭夭’、‘桃木符’、‘红衣幼女’相关的蛛丝马迹!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好!”陶焕重重点头。崔令仪在河东崔氏的影响力,此刻成了最锋利的武器。“明面上的三司会审,我会周旋。端州地下这条线,交给你!动用一切力量!”

就在此时——

“大人!夫人!”张录事略显急促的声音在石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刑部侍郎赵大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大人,带着三司的属官已经到了大理寺衙署!说是奉旨,即刻前来查验现场,并…并催促移交案卷证物!”

来得真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陶焕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那副沉静如水、深不可测的大理寺卿面孔。他看了一眼妻子。

崔令仪立刻会意,迅速而隐蔽地将那枚显形后的金箔碎片连同红线残段,用素帕重新包好,贴身藏入最里层的衣襟内。琉璃灯被嬷嬷无声撤下。托盘上只剩下清理干净的驿卒胃容物样本(已剔除关键线索),以及仵作“刚刚完成”的初步验尸格目。

“请赵大人、王大人稍候,本官即刻便到。”陶焕的声音平稳无波地传出石门外,听不出丝毫异样。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妻子。崔令仪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坚毅如磐石,传递着无声的承诺:端州之事,有我!你且应付眼前豺狼!

陶焕转身,大步走向石门。沉重的石门再次开启,门外凛冽的风雪裹挟着权力场倾轧的寒意扑面而来。他挺直脊背,如同即将踏入战场的孤将,身影消失在门外。

冰窖内,重新归于压抑的寂静。

崔令仪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那被厚厚冰层重新封存的贡品荔枝前,晶莹的冰晶下,那一颗颗“妃子笑”依旧红艳诱人,如同凝固的鲜血。她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冰面,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透骨髓。

“端州…”她低声呢喃,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眼中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夭夭,娘来了。”

她转身,素白的裙裾划过冰冷的地面,身影如同融入暗影的利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弥漫着血腥与荔枝甜香的冰寒地狱。她要去点燃河东崔氏沉寂多年的烽火,将端州那片南疆之地,搅个天翻地覆!

而神京的风雪中,大理寺衙署灯火通明。刑部与都察院的官员如同不速之客,正带着审视与催促的目光,等待着陶焕的交割。一场明暗交织、生死时速的较量,在皇权的注视下,正式拉开了帷幕。端州的秘密,夭夭的命运,都在这倒计时的滴答声中,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也愈发…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