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竟让离得最近的王婶下意识地止住了哭喊,惊恐地看着这位平日里孤僻古怪的老人。
“嚎什么丧!”华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金铁摩擦,压过了混乱的声浪,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慌乱村民的耳中,“想活命的,都给老夫闭嘴!”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张婆婆家的方向,又指向孙老翁家,最后指向村中几处同样传出剧烈咳嗽和哭嚎的屋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决绝的杀伐之气:
“所有咳嗽发热之人,立刻!马上!给老夫关回自家屋子!门窗钉死!不许出来!不许接触任何人!违者,视为瘟鬼,休怪老夫无情!” 他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狠厉,却偏偏在这种时刻,产生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家中无病者,速去收集艾草、生石灰!越多越好!在自家院墙四周焚烧艾草,泼洒石灰!井水,非煮沸不得饮用!碰过病患之物,一律焚烧!张猎户!”他猛地看向刚刚闻声赶来的、同样一脸震惊和恐惧的张大山。
“在!华老!”张大山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面对军中将领。
“带上你的弓箭和柴刀!”华老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立刻封锁村口!许进不许出!胆敢强闯者…杀!” 最后一个“杀”字,带着浓烈的血腥气,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王婶!”华老的目光又转向瑟瑟发抖的王婶,“你,立刻去烧滚水!越多越好!再去寻干净的麻布,撕成条,煮透晒干备用!还有,把李昭丫头留下的所有药材,都给老夫搬到院子里!”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从华老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决断和冷酷。这哪里还是那个躲在村尾、脾气古怪的孤僻老头?这分明是一个在滔天瘟疫面前,被逼出所有凶性和毕生经验的沙场老医!
整个鸦栖坳,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瘟疫和这位孤狼般老人的厉声呵斥下,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滞。恐惧依旧在每个人眼中燃烧,但在华老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血腥味的命令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混乱,村民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巨大的恐慌中,开始笨拙而绝望地执行着这最后的隔离措施。
华老吩咐完,不再看院外一眼,猛地转身回到屋内,“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浑浊的老眼中,那骇人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凝重。他缓缓走到李衡炕前,看着那张依旧灰败、毫无生气的脸,枯瘦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李衡啊李衡…”华老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苦涩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你捅出的这泼天大祸…老夫这把老骨头,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了…阴凝草…赤阳果…那两个小娃儿…你们可得…快些啊…” 他喃喃自语,随即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凝聚起专注的光芒,再次捻起那根幽蓝的长针,俯身凑近李衡,开始了与死神、与那无形瘟魔争分夺秒的搏杀。
屋外,风雪更急了。细密的雪沫如同漫天纸钱,冰冷地覆盖着这座陷入死亡阴影的村庄。村口,张大山手持猎弓和柴刀,如同一尊门神般矗立在风雪中,眼神复杂地望着通往外界那条被积雪覆盖的小径,仿佛能看到李昭和仓垣决然离去的背影。他的身后,是村民们绝望的哭喊、压抑的咳嗽和焚烧艾草升起的、带着苦涩气味的浓烟,交织成一曲末世悲歌的前奏。鸦栖坳的宁静,已被彻底撕碎,露出了底下狰狞的、名为“青骨”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