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杵通体洁白,本应是悬壶济世、捣药救人的圣洁象征。然而此刻,它那光滑的杵身之上,却沾染着大片大片早已凝固、变成深暗污浊褐色的血迹!那血迹是如此刺目,如同泼洒在雪地上的污秽,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不祥!它没有绳索牵引,就那么诡异地、违背常理地悬浮在门梁之间,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染血的问号,又像是一柄悬在所有人心头、随时可能落下的审判之剑!
喧嚣的鼓乐戛然而止。
喜庆的笑容僵在脸上。
愚昧的欢呼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仪仗队的内侍、士兵、乐手,以及所有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百姓,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柄悬空的血杵。那刺目的污血,那紧闭的门锁,与队伍手中捧着的金光闪闪、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牌匾,形成了最尖锐、最荒诞、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讽刺!
人群中,两个戴着宽大斗笠、风尘仆仆的身影悄然隐在角落。
李九月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她看着那悬空的血杵——那是娘亲肖清荷从不离身的捣药玉杵!是仓家最后无声的控诉与悲鸣!再看看那被明黄绸缎覆盖、即将挂上这扇染血之门的“圣手娘子”金匾,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滔天恨意和冰冷的讽刺几乎要冲破胸膛!这块匾,是朝廷用来遮掩他们肮脏、无能、无良的遮羞布!是他们用仓家的血泪和骸骨,粉饰太平、收买民心的道具!而眼前这些愚昧欢呼的民众,他们感激涕零的对象,正是将他们推入深渊后又假惺惺抛下一根稻草的凶手!
仓呈暄斗笠下的脸,线条绷紧如刀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金匾,扫过那些愚昧的面孔,最后定格在那柄孤悬的血杵之上。那上面沾染的,或许有他父亲的,有他姨母的,有那些枉死于阴谋和疫病之下的无辜者的血!这块金匾,这盛大的仪仗,这愚昧的欢呼,都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它们不仅没有带来丝毫荣光,反而将朝廷的无耻、世道的凉薄、民众的肤浅,赤裸裸地、无比讽刺地展现在他面前。
没有言语交流。仓呈暄的手,无声地覆上九月紧握的拳头。那掌心传来的,不再是月下桂花树旁的温柔,而是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冰冷与坚硬,带着一种破灭之后重生的、更加决绝的力量。
这血杵悬梁的惨烈一幕,这金匾遮羞的荒诞闹剧,这愚民欢呼的刺耳喧嚣,彻底碾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点燃了那沉寂于血脉深处、不死不休的斗志!
朝廷?权贵?愚民?他们不需要理解,更不需要怜悯。这块染血的玉杵悬在那里,就是一面永不倒下的战旗!
而那块金碧辉煌的牌匾,终将被他们亲手砸碎,踩在脚下!前路荆棘密布,血海深仇,但两颗年轻的心脏,却在最深的绝望与最尖锐的讽刺中,淬炼出了比寒铁更硬、比烈火更炽的锋芒。
那悬梁的血杵,是结束,亦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