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来自父母的剧烈反应,让玉珠吓了一跳!她缩了缩脖子,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父亲铁青的脸和母亲惊恐万状的样子,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那令人害怕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发带上的小珠子,小声嘟囔着回答九月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不知道呀……” 她歪着头,努力回忆着,“只听娘有一次跟爹爹说话时…很小声很小声地提过一点点……” 她模仿着大人压低声音的样子,“说…说清姨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让爹娘很不高兴,她赶紧低下头,把脸埋进碗里,假装专心扒饭,不敢再说话了。
玉珠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九月勉强维持的镇定,也深深扎进了仓梓青和肖清月最隐秘的痛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肖清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抓着丈夫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和刻意拔高的、虚假的轻松:“傻……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她不敢看九月的方向,只对着玉珠,语气急促地试图掩盖,“什么清姨不清姨的……小孩子家家的,净记些没头没脑的话!快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仓梓青也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他不再看任何人,拿起筷子,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腮帮紧绷,像是在嚼碎某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和不安。那警告的眼神再次扫过玉珠,带着无声的威胁。
玉珠被母亲严厉的语气和父亲可怕的眼神吓得彻底噤声,只敢小口小口地扒着碗里的饭,大气不敢出。
九月僵硬地、慢慢地拾起掉落的筷子,指尖冰凉刺骨,仿佛血液都已冻结。她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掩盖住眼底翻腾的惊疑与恐惧。清姨?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长得像?画中的女子…母亲那支一模一样的木簪…仓远山意味深长的目光…仓梓青和肖清月此刻如临大敌的剧烈反应……这一切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扭动、噬咬!巨大的谜团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无底的深渊,在她脚下豁然张开狰狞的巨口!这顿年夜饭,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的声音。
正月初三,年节的气氛还未散去,仓家小叔仓志豪风尘仆仆地从邻县赶了回来。他没有带回年货的喜悦,脸上只有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他一进门,甚至来不及喝口水,就屏退了左右,将仓梓青夫妇和九月(因在旁伺候)唤到内室。
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仓志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哥,嫂子,出大事了!”他脸上带着后怕,“我回来的路上,驿站都在传!北疆……北疆战事吃紧!匈奴集结了大军,边关告急!朝廷……朝廷下了急令,要再征壮丁补充兵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瞬间面无血色的兄嫂,艰难地补充道,声音几乎成了气音:“……听说,连军中的医官…都要被大量抽调上前线!呈暄那孩子……他……”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但那未尽的含义,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瞬间刺穿了肖清月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我的暄儿——!”肖清月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栽倒!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清月!”仓梓青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妻子,但他自己的脸色也在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灰败如死,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抱着晕厥的妻子,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
九月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北疆的烽火、刀光剑影、疫病肆虐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现!她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胸前贴身藏着的小药囊,粗糙的布料深深陷入掌心,那一点点属于他的气息和温度,成了她在这灭顶的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浮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