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重燃的光芒在身后绽放,如同沉沉死寂中一座永恒的篝火,驱散着冰冷,也昭示着方向。希望号在灯塔开辟出的安全区域内休整数日。珍贵的灵丹妙药、浓郁的灵气环境(相对边荒其他区域而言)以及众人坚韧的意志,让他们因修复灯塔而枯竭的本源和消耗的心神得以快速恢复。虽然距离巅峰状态尚有距离,但至少行动无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探索。
休整期间,众人并未松懈。星瞳和辰羽利用灯塔相对稳定的空间环境和希望号的探测设备,对守门人残魂留下的模糊星图反复校验、推演,结合灯塔预警信息中蕴含的微弱空间坐标残留,终于锁定了那个潜藏在边荒更深处、源源不断喷吐着虚无的庞大“空洞”的方位。同时,希望号的武器系统、护盾发生器、特别是时空稳定锚都进行了最后一次全面检查和优化,以应对更恶劣的环境。船船舱内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肃穆,每个人都清楚,离开灯塔庇护后的每一步,都将是真正意义上的踏足“地狱”。
时间紧迫,灯塔虽亮,但虚无侵蚀仍在缓慢推进。
“出发!”
王剑一声令下,希望号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尾部喷口涌动着幽蓝的能量流,舰体缓缓离开了温暖的金色光晕笼罩范围。这短暂的“家园”被留在身后,前方是灯塔光芒也无法完全穿透的、更加浓稠厚重的黑暗。
仿佛穿过一层粘稠的油膜。当希望号彻底驶入守门人残魂标记的虚无侵蚀区核心地带时,一种令人窒息的、彻底的死寂瞬间包裹了所有人。
物理光线消失了。舷窗外不再是灯塔区域的微光,而是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绝对的黑暗。它并非夜晚的黑暗,而是连星光、尘埃反光、甚至任何能量粒子自身发出的微弱荧光都被彻底吞噬的“无光之境”。希望号自身的照明系统发出的光柱,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只能照亮舰体周围不足百米的范围,且光线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被黑暗溶解。
声音消失了。引擎的轰鸣、能量流的涌动、甚至舰体内部机械运转的细微声响,在进入这片区域的刹那,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介质,变得极其沉闷、遥远,仿佛隔着一堵厚重的、吸音的墙。绝对的寂静放大了每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也放大了内心的不安。
更可怕的是神识感知的消融。修士依赖的神识,如同陷入无边无际的淤泥沼泽。探出体外的神识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飞速侵蚀、吞噬、瓦解。即便是雷刑、风凌雪这样的强者,神识也只能覆盖到希望号周围极小的范围,并且消耗巨大,如同在滴水成冰的极寒中用体温抵抗。星瞳的计算核心发出嗡嗡的过载警报,她的推演能力在这片规则混乱、信息湮灭的区域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压制。辰羽对时空的敏锐直觉也变得模糊不清,只能依靠预设航线和王剑的指引。
希望号内部,照明系统被迫调低到维持基本可视的程度,以节省能量。主控屏幕上,代表外部环境的区域几乎全是刺眼的警报红色和代表“无信号”的雪花点。各种探测仪器读数疯狂跳动,大多数数值要么归零,要么指向危险的阈值。只有少数基于基础物理定律的探测器还在艰难工作,但传回的数据也扭曲变形。众人如同被蒙上眼睛、塞住耳朵、捆住手脚的盲人,被抛弃在无垠的虚空墓地中航行。
“护盾能量消耗率……直线上升!已达到临界值的……百分之三百!”星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主控室响起,“这里的虚无侵蚀力量……无孔不入……远超灯塔外围!”
肉眼可见,覆盖在希望号外层的复合能量护盾,如同浸泡在强酸中的肥皂泡,不断地被黑暗溶解、消耗,发出细微的、滋滋作响的能量湮灭声。护盾发生器疯狂运转,发出尖锐的蜂鸣,能量储备读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降。
“王剑!”风雨凝霜看向主控位。
王剑早已行动。他盘坐在指挥席上,双目微闭,周身弥漫出混沌朦胧的太初之气。这股蕴含创生与守护本源的力量,如同一层坚韧而极具包容性的薄膜,迅速覆盖在希望号原本的护盾外层。太初护膜与虚无侵蚀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如同滚油滴入冷水的“嗤嗤”声,湮灭的速度明显减慢,但王剑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他如同一个永不枯竭的泉眼,持续输出着本源,为这艘在黑暗中挣扎的孤舟提供着最后的庇护。船船舱内,众人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包裹着舰体,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这安全感的代价是王剑的持续消耗。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可能是数小时,也可能是数天。希望号如同黑暗海洋中的一叶扁舟,孤独而执着地向着预设的坐标前进。每一次微小的空间涟漪波动,每一次护盾因能量消耗过快而产生的细微晃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长时间的感官剥夺和心理压力,让舱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忽然,王剑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前方有异动!减速,戒备!”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负责警戒的雷刑和电舞也同时发出警报:“侦测到不明能量反应!微弱,但……数量在快速增加!”
希望号的引擎输出功率骤降,舰体如同幽灵般滑行在黑暗中。主屏幕上,尽管探测信号模糊,但代表生命或能量反应的标记点正在从四面八方飞快地亮起,密密麻麻,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无数冰冷眼睛。
随着距离的拉近,凭借希望号自身发出的微弱光芒和众人勉强凝聚的目力,那些“眼睛”的真面目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只只形态诡异、如同巨大幽灵水母般的生物。
它们的身躯呈现半透明状,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本身构成,又像是某种不稳定的能量聚合体。在它们体内,深邃的幽蓝色光点如同冰冷的心脏般明灭闪烁着,那便是它们在绝对黑暗中唯一可视的光源。这些光点并非视觉器官,更像是维系其存在的核心节点。它们没有明显的头颅、眼睛或口器,只有无数细长、飘荡的、如同深海生物触须般的结构从伞状躯体的边缘垂下。这些触须并非实体,更像是凝聚的虚无能量流,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呈现出细微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溶解迹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纯粹的虚无波动。
它们像是这黑暗之海的原住民,原本在黑暗中悠然飘荡,如同随波逐流的浮游生物。然而,当希望号闯入这片死域,这艘散发着微弱光芒和“生”之气息的异物,如同在寂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所有的幽蓝水母,无论远近,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明显的“转向”。它们体内幽蓝的光点闪烁频率骤然加快,无数飘荡的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的鼻孔,齐刷刷地对准了希望号的方向!一种冰冷、贪婪、充满毁灭本能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穿透黑暗,无声地冲击着舰体护盾和王剑的太初护膜。
它们不再悠然,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汇聚而来!冰冷的幽蓝光点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增多,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如同一片冰冷的死亡星河,将渺小的希望号彻底包围!
“是虚无衍生物!纯粹的虚无能量聚合体!”王剑的声音冷冽如冰,在死寂的船舱内回荡。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些水母个体蕴含的虚无力量或许不算顶尖,但它们集群行动的特性以及对虚无环境的完美适应,让它们在这片黑暗主场变得极其危险。“它们的存在,就是最明确的信号——我们已经无限接近虚无侵蚀的源头核心了!而且……”王剑的目光穿透舷窗,看向那些汇聚而来的冰冷蓝光,“它们更像是……这片黑暗疆域的哨兵。它们的集群反应,可能预示着……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注视着我们。”
战斗,无可避免地降临在这片生命的绝对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