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庞大的舰体在幽暗的虚空中剧烈震颤,伴随着引擎低沉的嗡鸣,进行了最后一次极限跃迁。能量护盾的光芒剧烈闪烁着,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灯火,努力抵消着空间褶皱带来的撕扯力。周围的景象彻底颠覆了常理。
跃迁引擎的余波尚未平息,舷窗外的景象已让舰桥陷入一片死寂。先前跃迁途中偶尔掠过的、点缀着稀疏恒星的零星星系,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渺无边、色彩诡异变幻的混沌之海。没有星辰,没有尘埃带,只有翻滚涌动的、如同稀释颜料混合又被打翻的色彩漩涡——暗紫、墨绿、惨白、幽蓝……扭曲交织,毫无规律可言。
这里的空间不再是稳固的基石,而是如同破烂不堪、被反复揉搓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布帛。肉眼可见的空间波纹如同水纹般荡漾,时而紧缩,时而膨胀。细微的、漆黑的空间裂隙如同闪电般在混沌背景中乍现又消失,每一次闪现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仿佛宇宙的“皮肤”在这里被拉伸到了极限,变得脆弱不堪,随时可能彻底崩裂。
“这就是……永恒边荒。”辰羽站在主控台前,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她的指尖飞快地在悬浮光屏上划过,一串串复杂异常的时空参数疯狂跳动。“时空常数一片混乱,量子潮汐能级超出安全阈值三百倍……这里的时空结构,像是被反复撕裂又用劣质胶水勉强粘合起来的,任何超出临界点的能量扰动——哪怕是我们飞船引擎的常规波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崩塌反应,将我们彻底撕碎、吞噬。”
希望号巨大的引擎阵列功率被迫下调,大部分能量被分流至船体护盾和舰首不断展开、收缩以维持局部空间稳定的“空间泡”发生器。飞船前进的速度骤降,从一个无畏的跃迁者变成了在泥沼中艰难跋涉的旅人。主屏幕上,原本清晰的星图此刻布满雪花和扭曲的线条,导航系统发出刺耳的失效警报。
“星图完全失效了。常规导航参数在这里毫无意义。”星瞳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跳跃,试图重建模型,但反馈回来的数据混乱不堪。“我只能依靠飞船传感器捕捉到的局部时空涟漪进行实时推演,结合辰羽师姐对时空直觉的感知,来勉强辨别方向。误差……非常大。”
王剑沉默地站在巨大的弧形舷窗前,深邃的目光穿透高强度合成晶体,凝望着那片光怪陆离、超越想象的混沌。翻滚的色彩背景中,并非空无一物。时而会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奇异光影急速掠过,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有时像是崩塌的山川大河碎片,有时扭曲成狰狞怪异的生物轮廓,甚至有一次,整个舰桥的人都隐约看到了一座庞大无比、倒悬于虚空、燃烧着诡异黑色火焰的宫殿群一闪而逝,带来一股冰冷彻骨、直达灵魂深处的腐朽感。
“这些……是什么?”风雨凝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景象太过诡异,超出了常识。
“维度投影,或者说……宇宙碎片。”辰羽盯着传感器捕捉到的残留能量特征,眉头紧锁。“这里是时空的薄弱区域,如同破碎的镜面。其他维度、甚至其他宇宙的景象或实体碎片,会随机地在这里显现或漂流而过。它们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难以界定。触碰它们,后果难料。”
王剑没有回头,他的心神沉入体内深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源自守门人传承的那份对“虚无”的特殊感应,在这片诡异的混沌边荒中,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活跃,仿佛沉睡的野兽被唤醒。一种冥冥中的联系感油然而生。这片被宇宙遗忘的破碎地带,似乎与那令无数世界凋零的“虚无”源头,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层次的关联。
“我们……”林月刚开口。
轰——!
毫无征兆地,希望号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壁垒,整个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剧烈地颠簸起来!能量护盾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警报声响彻舰桥!
紧接着,就在飞船前方不足万里的混沌虚空,那翻滚的色彩“幕布”如同被一双巨手猛地撕开!裂口之后,并非星海,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纯粹的、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那黑暗深邃得连光线都无法逃逸,如同宇宙的终极伤口。它的边界并非整齐,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速度,贪婪地吞噬、同化着周围的混沌虚空!
“警报!警报!检测到超高强度空间湮灭反应!范围……正在指数级扩张!”星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是虚无侵蚀!而且是……大规模的本源性侵蚀!”
王剑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片无边无际、缓慢蠕动的黑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熟悉感涌上心头。这黑暗的气息,与寂静回廊深处、与守门人传承核心所描述的“虚无之噬”,同出一源!但眼前的规模之大、活性之强,远超想象!它不再是遗迹中的残余,而是正在壮大的、恐怖的活体灾难!
“终于……找到了源头!”王剑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寒铁碰撞,“但……”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瞬间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面对如此浩瀚无边、仿佛能吞噬整个宇宙的黑暗,渺小的希望号,强大的个体力量,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这绝非简单的阻止,而是一场几乎看不到胜算的战争开端。
就在这绝望的阴云笼罩舰桥之际,在远处那片绝对黑暗的边缘地带,一点微弱的、却异常执着的金光,顽强地穿透了浓重的黑暗,映入了众人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