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司马错,声音带着期盼:“司马爱卿,你一直在前线与魔族血战,对敌我情况最为熟悉。依你之见,我帝国,能否守住这长安京?能否……再现四百年前,盛世王朝拒敌于国门之外的壮举?”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司马错身上。
这位刚从地狱归来的元帅,他的判断,将直接影响帝国的战略决策,甚至决定着在场每一个人,乃至整个帝国的命运。
大殿内落针可闻,只有蒋毅偶尔压抑的咳嗽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司马错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龙椅上病弱的皇帝,扫过沉稳的高肃卿,扫过年轻的蒙毅,扫过身边同样伤痕累累的袍泽,最后,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看到了北方遮天蔽日的魔族战旗。
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可没有直接回答蒋毅的问题:
“陛下,诸位大人。魔族势大,兵临城下,局势危急,毋庸置疑。但,我帝国,绝非毫无胜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臣司马错,有‘三胜三败’之说,愿呈于陛下与诸位面前!”
三胜三败!
这四个字,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连蒋毅都下意识地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目光灼灼地看向司马错。
“哦?何为三胜?何为三败?爱卿速速道来!”蒋毅急切的问道。
司马错伸出一根手指:
“这第一胜,胜在‘地利与积蓄’!”
“长安京是全大陆最坚固的城池,城高池深,结构复杂,防御体系完善,绝非维澜小城可比!这座城市可以说汇聚了整个人类的心血,是人类千年底蕴所在,这是地利。高相坐镇后方,统筹调度,粮草军械堆积如山,能支撑半年!将士们无后顾之忧!这是积蓄!”“反观魔族!”司马错话锋一转,“他们的第一败,就败在‘后勤与分兵’!”
“托里斯御驾亲征,五十万大军深入我国,补给线绵延千里!穿云关、维澜城两场血战,魔族损失的精锐不下二十万!这些损失,绝不是短时间所能补充!后续兵力,必定是仓促征调的仆从军或者二线军队,战斗力远逊开展初期!这是其一!”
“更何况!西北有田单将军袭扰粮道,加斯庭有炎思衡的军队开辟第二战场,让魔族首尾难顾,兵力分散!托里斯要是想强攻长安,就后方不稳;要是想平定后方,则前功尽弃!这样两难境地,是魔族战略上最大的隐患,这是其二!”
这番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将帝国依托坚城、后勤充足的优势,与魔族后勤压力巨大、多线作战的劣势,赤裸裸地摆在台前。
殿内不少官员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的忧虑似乎消散了几分。
司马错不等众人细细品味,立刻伸出第二根手指:
“这第二胜,胜在‘知彼与民心’!”
“我帝国将士,经穿云关和维澜城连番血战,虽然损失惨重,但也用鲜血摸清了魔族战法!知道了魔族军团的特点、作战习惯,明白了我们与魔族之间的优劣长短!这是用无数战士的性命换来的宝贵知识,绝非纸上谈兵!如今守城,我知彼,而彼,未必了解我们长安京的坚固!这是第一!再者,”
司马错继续说道:“长安京是帝国国都,百万军民在此生死与共!身后即是家园父母,妻儿子女!退无可退,唯有死战!维澜的惨状,现在估计已经传遍了长安京,军民都知晓了魔族的残暴,就算投降也没有生路!所以更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这是第二!”
“而魔族!他们的第二败,就败在‘骄兵与失道’!”
“穿云关、维澜城,我军虽然损失惨重也丢失了领土,但更让魔族付出了远超预期的代价!他们不可一世之气焰,必然遭到重挫!军中必有厌战畏战的情绪!托里斯为追求速胜,不惜焚毁维澜,此举固然狠辣,却也失去了人心,更让我帝国军民看清了魔族灭绝人性的之本质,只有死战到底!一支士气受挫、失道寡助的军队,就算有百万,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骄兵必挫,失道寡助!
司马错直接将魔族在军事和心理上的潜在弱点赤裸裸地揭露出来,这让众人意识到,魔族并非不可战胜的神话,他们也有弱点,也会疲惫,也会恐惧!
蒋毅听得眼中异彩连连,蜡黄的脸上甚至泛起了激动的红晕。
高肃卿抚须沉吟,连连点头。
蒙毅更是握紧了拳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司马错脸上的凝重却丝毫未减,他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
“这第三胜……”他顿了顿,目光落回蒋毅脸上,“在于陛下仍在,中枢未乱,法度犹存!帝国脊梁未断!”
是啊,蒋毅虽然病弱,但仍坐镇中枢!
丞相运筹帷幄,诸将用命,朝廷仍在有效运转!这与四百年前盛世王朝末期,中枢混乱、各自为战的局面,截然不同!
“但——”司马错话锋一转,“帝国仍有两大隐忧,要是处置不当,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
“第一是叛将梁子令!”司马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大家都熟悉,此人曾是我们的战友,中央军的副军团长,身居要职,不仅熟知帝国各级防御体系、兵力部署、物资囤积点,他本身能力也相当出众!现在投靠魔族,为虎作伥,对我军威胁,更在寻常的魔族军团之上!有他在,我军的诸多部署,只怕难逃他的眼睛!这是帝国的心腹大患!”
大殿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叛徒的危害,但由司马错亲口说出,分量更是不同。
“第二,就是魔族的攻城巨锤——‘纳若卡’!穿云关的陷落,与它有很大的关系!它的威力骇人听闻,绝非普通城门能够抵挡!穿云关的坚固程度不在长安京之下,但在攻城巨锤的持续撞击下摇摇欲坠!因此长安京的城门能否抵抗,臣……不敢断言!”
这两大隐忧被抛出,刚刚因为“三胜”而略显轻松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蒋毅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看向司马错,缓缓说道:“那……依爱卿之见,该如何应对?”
“陛下!梁子令熟知我军,但我们也熟悉他!因此只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他的判断出现失误即可!至于‘纳若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的蒙恬、薛岳等人,然后回身:
“——无非血战而已!”
“穿云关能守数月,维澜城能让魔族血流成河!如果我帝国君臣一心,将士用命,据天下第一坚城,拥半年之粮,外有强援牵制,内有死战之志!”
“魔族有‘纳若卡’,我长安京有百万军民的血肉之躯!有传承千年的不屈脊梁!”
“他要破城,便让他来!”
“臣司马错,愿率麾下士兵,与蒙毅将军同心协力,在长安京与魔族血战!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维澜的大火,没有焚尽帝国的斗志!只会让帝国的复仇信念,炽热百倍!”
“长安京,将是魔族的葬身之地!将是托里斯野心的终点!”
“此战,帝国——必胜!”
声震屋瓦,气冲斗牛!
这一番“三胜三败”的论调,先扬后抑,再于绝境中爆发出冲天的豪气与决死的意志!不仅清晰地分析了局势,指出了希望与隐患,更是悲壮的誓言!
蒋毅从龙椅上站起,因为动作过猛,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但他不管不顾,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好!好一个‘三胜三败’!好一个‘无非血战而已’!”他声音颤抖,却充满了激动,“有司马爱卿此言,朕心甚安!有诸位爱卿在,帝国便有希望!”
高肃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司马错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有敬佩,有痛惜,更有决然。
他踏前一步,肃然道:“臣等,必将竭尽所能,保障后勤,与长安京共存亡!”
蒙毅更是热血沸腾,重重捶胸:“末将蒙毅,愿奉陛下命令,万死不辞!”
“愿奉陛下命令,万死不辞!”司马错、蒙恬、乐毅、田穰苴、薛岳等将领齐声怒吼,声浪宣政殿内滚滚回荡!
这一刻,维澜城失利的阴霾似乎被这冲天的豪气冲散了许多。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希望与绝望,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托里斯的大军,绝不会因这一番誓言而止步。
梁子令的毒牙,“纳若卡”的恐怖……
真正的考验,这场注定将比维澜城惨烈十倍、百倍的长安京保卫战,此刻,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帷幕!
北方的天际,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山雨,已欲来。
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