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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维澜城绞肉机(四)(1 / 2)

维澜城,在这场血战中已经不成形状。

昔日还算齐整的城墙,如今到处是狰狞的缺口和焦黑的坍塌段。

尸体——魔族与人类的血液早已混合,凝固成厚厚的痂,覆盖了城上城下的每寸土地。

空气仿佛也稠得化不开——那是亿万血滴蒸发后凝聚而成的浓稠雾气,复杂的腥臭味,混杂着内脏破裂的腥臊、金汁的恶臭、火油焚烧皮肉的焦糊,吸一口,仿佛有无数亡魂顺着气管往肺里钻。

从黎明到正午,魔族发动了不下八次十万人次的进攻。

暴风军团一次次拍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防;

湮灭军团用重盾和身躯顶着守军一切反击,缓慢地扩大着每一个微小缺口;

先锋军团在南城更是杀红了眼,盖乌斯亲自督战,塔克文虽然初历战阵的锐气被惨烈伤亡磨去了不少,但眼底深处被激发出的狠厉更甚,他不再轻易冒进,但更加渴望用敌人的鲜血证明自己。

城头,帝国守军的抵抗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

士兵们眼神麻木,动作机械,全凭着一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守住,或者死。

许多人伤口还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挥动卷刃的刀剑,抱起最后一块石头砸下。

军官的吼声早已嘶哑得不成调子,只能用手势,用身体,带领着残兵在尸山血海中反复冲杀,填补一个又一个被撕开的防线。

司马错拄着一柄不知从哪个阵亡亲卫手里捡来的断剑,靠在唯一一段尚算完整的垛口后喘息。

他浑身浴血,战袍早就碎裂成布条,与伤口凝结在一起,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

左臂深可见骨的伤痕也只是用撕下的战旗草草捆扎,可暗红色的血渍仍在缓慢扩大。

他环顾四周,心情沉重。

还能站着的守军,十不存一。

蒙恬被一根弩箭擦过肋部,肋骨断了几根,此刻正脸色惨白地指挥着几十个轻伤员搬运尸体堵塞一段小缺口;

乐毅的右腿被落石砸中,只能坐在地上,用弩箭点射试图攀爬的魔族;

田穰苴在城门楼附近,声音已经完全发不出,只能用手势调度着最后一点滚木;

薛岳最是惨烈,本来就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他,却一直带着敢死队反复冲杀,此刻像个血人。

六成?七成?或许更高。

帝国在维澜的最后机动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

“元帅……我们还能……撑多久?”蒙恬踉跄着挪过来。

司马错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投向城外。

黑色的潮水似乎永无止境,魔族的骷髅战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带着绝望的压迫感。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丝的嘴唇,沙哑道:“他们……也在流血。比我们流得更多……”

这或许是唯一能支撑下去的信念。

魔族的尸体堆积得比城墙还高,尤其是西城和南城,暴风、湮灭、先锋三大军团的主力几乎被打残了建制。

但……魔族输得起,帝国,输不起。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冲上城头,扑到司马错脚下,手中紧紧攥着一支染血的铜管。

“元帅……长……长安京……密信!”

司马错心脏一缩,几乎是抢过铜管,捏碎火漆,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军令。

目光急速扫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蒙恬还要惨白。

信是丞相高肃卿的亲笔,字迹仓促而潦草:

“维澜血战,朝野震动。陛下与众臣都知元帅等人已经竭尽全力,挽狂澜于既倒。但局势危急,维澜城不可久守。朝廷已决议,固守长安京。令司马错,见信后即刻率残部突围,向长安京方向撤退。接应事宜,已遣蒙毅率五千精锐接应。存续有用之身,以图将来!帝国元气,系于汝身!”

最后“系于汝身”四个字字,墨迹深重,仿佛带着高肃卿的焦虑与期盼。

突围?撤退?

司马错望向城外那无边无际的魔族营寨,又回头看了看身边这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用生命坚守的将士。

巨大的悲怆和屈辱涌上心头。

坚守至此,牺牲数万忠魂,最终……还是要放弃吗?

“元帅……信上……”蒙恬等人围拢过来,看到司马错的脸色,心中都已猜到了七八分。

司马错将军令递给蒙恬,闭上眼,两行混着血污的热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众人传阅,一时间,城头死寂。

只有城外魔族的喧嚣和垂死者的呻吟,构成残酷的背景音。

“突围……”薛岳嘶哑地笑了起来,“兄弟们白死了吗?!这座城……就不要了吗?!”

“薛岳!”蒙恬低喝一声,尽管他自己也心如刀绞,“丞相说得对!存续有用之身!我们在这里死光了,长安京怎么办?!这些和魔族血战的经验,谁来传递给后面的兄弟?!”

乐毅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腿伤又跌坐回去,他用力捶打着地面,无声地宣泄着痛苦。

田穰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

司马错睁开眼,眼中所有的软弱和悲怆已早已散去。

“蒙恬,乐毅,你们二人立刻清点所有还能行动的士兵,重伤员……集中到城内中心区域的几座石屋,留下……必要的医官和护卫。”他的声音在“必要的”三个字上微微停顿,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田穰苴,你带人,将城内所有还能找到的马匹、驮兽集中起来,不管是谁的!拆毁所有不必要的车辆,制作简易担架!”

“薛岳!”司马错看向这个伤痕累累的老将军,“你,和我一起,负责断后!”

薛岳愣了一下,随即重重捶胸:“末将领命!”

“记住!”司马错目光扫过众将,“我们不是逃跑!是战略转移!是为了在长安京,给魔族准备一个更大的坟场!把在这里学到的一切,带回去!告诉长安京的每一个人,魔族并非不可战胜,但他们……残忍、强大,且毫无人性!我们必须付出十倍的努力,百倍的牺牲,才能守住最后的家园!”

“行动要快!入夜之后,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司马错深吸一口气,“现在,执行命令!”

众将轰然应诺,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迅速散开。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萤火,在绝望的废墟上悄然点燃。

尽管这希望,需要用更多的牺牲和屈辱来换取。

……

与此同时,魔族大帐。

气氛凝重。

托里斯指尖无意识敲击扶手的频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帐下将领,无论是凶悍的者勒蔑、拔都,还是老辣的盖乌斯,此刻都沉默不语。

半天的强攻,除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依旧没能踏入维澜城半步!

“陛下,”拓科拖打破了沉寂,“维澜城,用常规战法已经无法在短期内啃下。两天的强攻,神族大军已经伤亡了十五万,精锐折损,士气疲惫。再拖延下去,长安京防务加固,于大局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者勒蔑低吼,他今天的损失最大。

拓科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将,最后定格在托里斯脸上,一字一句道:“火攻!不计代价的全面火攻!”

帐内瞬间一静。

“火攻?”盖乌斯眉头紧锁,“城内还有我们需要的粮草物资,而且大火一起,守军必然四散突围,难以全歼……”

“不要了!”拓科拖断然道,“粮草物资,我们可以从后方补充,可以就地从帝国腹地掠夺!至于守军突围……我们要的不是全歼这支守军,我们要的是维澜城!是通往长安京的道路!是彻底摧毁帝国军民的抵抗意志!”

他语气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热:“将我们军中所有储备的火油、硫磺、硝石,全部集中起来!驱赶降兵和俘虏,背负柴草,填塞城墙缺口和护城河!魔翼龙军团不再攻击守军,改为投掷燃烧物,覆盖全城!借助风势,在半天之内,让整个维澜城变成一座巨大的熔炉!将司马错和他的军队,连同这座城池,一起烧成灰烬!”

“这……”连拔都这样久经沙场的人物,眼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攻城,这是彻底的毁灭。

城内的数万守军,以及可能未来得及撤离的平民,都将化为焦炭。

“拓科拖!你可知城内还有我们不少受伤的勇士未能撤出?!”一名将领惊怒道。

“还有那些降兵和民夫!”另一人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