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黄公衡率领的“盎格鲁海盗舰队”——当然这都是北晋水兵们私下里自我调侃的称呼,活跃在加洛林西部至西南部的航线上。
他们专挑软柿子捏,遇到悬挂加洛林旗帜的商船,直接拦截扣押;遇到小股的魔族运输船队,更是毫不留情,火炮齐鸣,将其送进海底;甚至有一次,他们遭遇了一艘落单的,正从盎格鲁本土驶往加洛林真正属于盎格鲁公国的补给舰。
面对这艘挂着同样旗帜的“友军”,黄公衡只是冷冷一笑。
“打!照打不误!正好让魔族看看,他们‘忠诚’的盎格鲁盟友,是多么的‘守规矩’!”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炮战过后,那艘盎格鲁补给舰燃起熊熊大火,最终沉没。
少数跳海逃生的水兵被捞起,成为了又一批俘虏和离间计的人证。
黄公衡的手段狠辣而高效。
他不仅掠夺物资,补充了舰队和岸上部队的消耗,更有意无意地放走一些“目击者”,或者让俘虏带回去一些经过精心编排的消息。
很快,加洛林西部沿海开始流传起一个令人不安的传闻——一支强大而且行事肆无忌惮的盎格鲁舰队,正在疯狂袭击所有非盎格鲁的船只,甚至连盎格鲁自己的船都不放过!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盎格鲁公国见魔族在加斯庭陷入苦战,起了异心,想趁机攫取利益?
猜疑链一旦启动,便迅速蔓延。
就在黄公衡在海上兴风作浪的同时,科纳尔沿岸,一场规模浩大的土木工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
文仲业褪去了将领的甲胄,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轻便戎装,亲自奔波在建设工地的第一线。
他仿佛不知疲倦,身影出现在码头的建设现场,出现在仓库的搭建工地,出现在挖掘壕沟、设置拒马的防御前沿。
“这里!地基再夯实一点!海浪冲击力不容小觑!”
“木材!那边的木材立刻运过来!天黑前必须完成三号仓库的主体框架!”
“警戒哨位再向外延伸五百米!了望塔的高度不够,加高!”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
正是在文仲业的调度下,七万大军化身为庞大的工程兵团,展现出了极高的组织度和执行力。
士兵们挥舞着工兵铲、斧头、锯子,号子声、敲打声、号令声此起彼伏,原本荒凉的海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一座简易但坚固的木质码头率先延伸入海,足以停靠“劈浪号”这样的巨舰;
一排排整齐的营房和仓库拔地而起,掠夺来的物资被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储存起来;
环绕营地的壕沟挖掘完毕,内侧垒起了胸墙,设置了箭塔和火炮阵地;
通往内陆的河谷出口处,更是依托地形,修建起了数道简易关隘,派驻了重兵把守。
文仲业不仅关注防御,更着眼于进攻。
他派出了以武卫军中最精锐的斥候营为主的多支侦察小队,全部换上混杂了盎格鲁与加洛林风格的衣物,打着模糊的“反抗军”旗号或直接冒充小股盎格鲁军队,小心翼翼地向科纳尔周边的城镇、村庄、交通要道渗透。
他们的任务有三:侦查敌情、绘制地图、散布谣言。
“听说了吗?盎格鲁人不满魔族拿走大部分战利品,派兵登陆抢地盘了!”
“好像是盎格鲁国内的反魔族派系干的,他们不想再当魔族的狗了!”
“那些‘盎格鲁士兵’凶得很,见什么抢什么,连自己人都打!”
真真假假的消息,伴随着小规模的骚扰——袭击落单的魔族巡逻队,焚毁向魔族缴纳赋税的粮仓,甚至伪装成盎格鲁军队强征附近村庄的粮食,但事后文仲业会暗中派人以“神秘人”身份给予部分补偿,玩一手欲擒故纵——在加洛林西部区域激起了一圈圈混乱与恐慌的涟漪。
当地留守的魔族官员和加洛林地方将领们焦头烂额。
海上运输线频频遭袭,陆上出现不明身份的“盎格鲁”武装骚扰,后勤物资不断损失,民间怨声载道……
他们一面紧急向身在东部前线的瓦罗和皮洛士求援,一面不得不抽调本就不多的守军,加强沿海和重要城镇的防御,疲于奔命。
而这,正是文仲业想要的效果——在魔族主力被彻底惊动,并下定决心调头西顾之前,尽可能多地制造混乱,削弱其潜力,为科纳尔基地的巩固和后续行动的展开,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夕阳的余晖,将科纳尔新生的营地染上一片金红。
码头上,最后一艘运输舰卸完了货物,水手和士兵们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躯,走向飘起炊烟的营房。
岸防工事上,哨兵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警惕地注视着远方海陆交汇之处。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充满了希望。
但在指挥部——一间用原木临时搭建的大型营房内,文仲业与刚刚率领舰队返航补给黄公衡,却面对着地图,眉头紧锁。
“三天,我们最多还有三天时间。”文仲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科纳尔以东约一百五十里外的一座城镇——“索姆敦”上,
“根据斥候最新回报,索姆敦的守军已经加强了戒备,并且派出了多支侦察队向西搜索。他们虽然还不清楚我们的具体规模和意图,但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黄公衡灌了一大口清水,抹了把嘴,冷哼道:“我们这几天宰了七八条船,抢的物资够咱们再支撑两个月!魔族和加洛林的崽子们要是再没反应,那才叫见了鬼了!文将军,你的基地搞得怎么样?能顶住吗?”
文仲业目光扫过地图上标注的己方防御工事,沉稳道:“初步防御体系已经完成。依托地形和工事,抵挡数倍于己的敌军进攻,坚持一段时间,问题不大。但要是遇到魔族调集重兵,我们压力会非常大。”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所以,我们不能坐等他们来攻。必须在他们完成集结,形成绝对优势之前,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
“哦?”黄公衡来了兴趣,“怎么个主动出击法?”
文仲业的手指从索姆敦移开,划向更东面的几个点:“冒充盎格鲁军队的骚扰已经起到了效果,但现在,需要给他们来一剂更猛的猛药!我决定,派出武卫军第一师团主力,由我亲自率领,以‘盎格鲁先锋军’的名义,突袭索姆敦!”
“突袭索姆敦?”黄公衡瞳孔一缩,“那可是加洛林西部有名的坚城!虽然守军不多,但城防不弱!你有把握?”
“没有十足把握。”文仲业坦言,“但这是必须冒的风险。拿下索姆敦,我们就能将控制区向前推进一大步,获得一个更稳固的前进支点,极大缓解科纳尔基地的正面压力,并能更有效地威胁加洛林腹地。即便不能一举攻克,也要打出威风,让魔族误判我们‘盎格鲁军队’的实力和决心,迫使他们在东西两线之间做出更艰难的选择!”
他看向黄公衡,语气凝重:“黄将军,陆上的硬仗交给我。海上,尤其是来自盎格鲁本土方向可能出现的反应,就全靠你了。务必确保我们的海上退路和补给线安全,同时继续把水搅浑!”
黄公衡重重一拍文仲业的肩膀,咧嘴笑道:“好!有种!你放心去干!海上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论是谁来,我都能它轰成渣滓!咱们就让这加洛林西边,彻底变成一团乱麻!”
两位统帅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无需更多言语,坚定的意志在眼神交汇中传递。
是夜,科纳尔营地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士兵们检查着燧发枪和刺刀,炮兵们擦拭着野战火炮的炮膛,军官们反复推演着明天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文仲业走出指挥部,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辰,以及营地里那面在海风中微微晃动的“盎格鲁旗帜”,目光深邃。
他知道,冒充盎格鲁这步棋,是一把双刃剑。
用得好,能迷惑敌人,争取时间;
用得不好,也可能引火烧身,甚至提前引发与盎格鲁公国的直接冲突。
但局势至此,已容不得瞻前顾后。
为了减轻炎思衡的压力,为了北晋的未来,他们必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用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杀出一条血路!
明天,太阳升起之时,北晋的利刃将不再满足于隐藏在阴影中,它将悍然出鞘,用敌人的鲜血,书写北晋的威名!
而遥远的伊特鲁,正在与卡琳娜进行无声对峙的炎思衡,尚不知晓,一把凝聚着无数人心血的利刃,已经跨越重洋,狠狠地楔入了敌人的腹地,即将为他,为整个战局,带来一丝破晓的曙光。
海风更劲,吹动着营火明灭不定,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加惨烈、决定科纳尔命运乃至加斯庭西部战局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