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关的上空凝聚的低压云层,沉甸甸地仿佛随时会砸落,与地面升腾未散的血腥硝烟混在一起,窒息感扼住了关内外每个生灵的喉咙。
关外,魔族大营。
中军大帐前,气氛比天气更加酷寒。
“陛下的命令,都听清楚了?”盖乌斯的声音冰冷而严肃,古板严肃的脸上此刻只有近乎僵硬的死寂。
他面前,站着米太亚德、雷奥尼达、费边、拔都、者勒蔑等一众魔族高级将领,甚至连梁子令也垂手立在稍后位置。
无人应声,但那一道道或暴戾、或冷冽、或精明的目光中,都翻涌着相同的惊悸。
“日落之前,拿下穿云关。”盖乌斯重复着托里斯那不容置疑的判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拿不下……诸位,包括我在内,就都不用回去见陛下了。上绞刑架,或者战死,自己选。”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我死之前,会先确保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同样的,你们要是死了,你们麾下的师团长、千夫长、百夫长……也得陪着。仗打输了,总得有人负责。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
压力,伴随着这赤裸裸的死亡宣告,瞬间传遍了魔族大军的每一个角落。
米太亚德回到阿斯莫德军团的阵列前,他抽出战斧,指向身后那隐约可见的中军大帐方向,对着麾下那些燃烧着狂暴战意的战士们咆哮:“崽子们!奥古斯都陛下在看着!今天打不下前面那座破关,老子第一个上绞架!老子死之前,一定把你们这些废物全砍了垫背!听见没有?!”
“杀!杀!杀!”阿斯莫德的战士们用战斧敲击盾牌,发出狂野的呼应,眼中那点理性的光芒彻底被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杀戮的渴望淹没。
雷奥尼达面对着他麾下的疾风军团,话语更简洁,却更刺骨:“要么攻破城墙,光荣加身;要么死在关下,或者死在我手里。”他抚摸着腰间的刀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魔翼龙骑兵们沉默地整理着鞍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毁灭欲。
费边推了推他的单片眼镜,对法灭公国的攻城器械部队下令,语气依旧带着学者般的平静,内容却令人胆寒:“所有抛石机,不计损耗,持续轰击。操作手轮换,累倒的……就地处置,换人上。陛下要结果,不要过程。”
拔都和者勒蔑这两位凯旋集团军的悍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凶光。
他们对着暴风军团和湮灭军团的士兵,没有多余废话,只是拔出了兵器,指向穿云关。动作整齐划一,煞气冲天。
士兵们明白,后退一步,督战队的刀锋会比敌人的箭矢更快落在自己脖子上。
而梁子令,这位魔族新晋的“武定侯”,此刻正站在他的闪电军团面前。
他的脸上不再有平日那种谦卑恭顺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焦虑、狠厉和疯狂的决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托里斯的耐心已经耗尽,他这把“刀”如果今天不能再显锋芒,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将化为泡影,甚至他那“武定公”的美梦,会瞬间变成勒紧脖子的绞索。
“弟兄们!”梁子令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利,他刻意用了帝国语的称呼,试图唤醒这些主要由原帝国降兵和占领区新兵组成的部队内心深处某种残存的东西,但更多的,是用死亡来威胁。
“看见后面那些魔族的督战队了吗?今天,我们没有退路!攻不下穿云关,神族老爷们要死,我梁子令要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恐惧、茫然,甚至有些麻木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富煽动性的歇斯底里:“但是,如果我们能第一个攻上去!如果能撕开帝国的防线!财富、女人、土地!我梁子令向你们保证,十倍、百倍地赏赐给你们!用帝国守军的血,染红你们的官帽!用他们的头颅,铺平我们的富贵路!”
“想想你们在老家受的穷!想想那些骑在你们头上的帝国人!今天,就是改变命运的时候!跟着我,杀进去!不敢上的,现在我就砍了他!”梁子令抽出佩剑,一剑将旁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新兵砍翻在地,热血溅了他一脸。
恐惧与贪婪,在这一刻被混合、催化、点燃!
闪电军团的士兵们,看着主帅狰狞的面孔,看着身后魔族督战队那冰冷的眼神,听着那死亡的威胁和虚幻诱人的许诺,眼神逐渐变了。
恐惧被更大的死亡威胁压垮,麻木被求生的欲望和扭曲的野心取代。
狂暴的战意,在军阵中蔓延开来。
他们握紧了手中杂乱的武器,呼吸粗重,双眼开始泛红。
当魔族进攻的号角再次撕破黎明的寂静时,涌向穿云关的,已经不是昨天的军队,而是一群被被欲望灼烧的野兽。
战斗,从一开始就跳过了试探和预热,直接进入了最血腥、最惨烈的白热化!
“为了神族!杀——!”魔族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呐喊,混杂在震天的战鼓和疯狂的咆哮中。
黑色的潮水以比昨天更加凶猛、更加不顾一切的态势,狠狠拍击在穿云关残破的城墙上!
阿斯莫德军团的狂战士们,甚至等不及云梯完全架稳,就咆哮着向上攀爬,用战斧劈砍城墙,用身体撞击垛口。
箭矢射穿他们的胸膛,滚石砸碎他们的头颅,但后面的人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瞪着血红的眼睛继续向上冲!
死亡,反而刺激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性。
萨麦尔军团的重甲步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顶着密集的箭矢和擂石,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他们不再讲究完美的阵型,只是用盾牌护住要害,用身体为后续部队开辟道路。
城墙上砸下的巨石让他们人仰马翻,但缺口瞬间就被后面的人填上。
魔翼龙遮天蔽日,俯冲投下的燃烧弹将城头化作一片火海,利爪抓起守军士兵,在空中残忍分尸。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梁子令的闪电军团!
这些昨天还显得怯懦和杂乱的部队,今天却像换了魂。
他们嚎叫着,顶着盾牌,迎着守军泼洒下的箭雨和金汁,疯狂地涌向城墙。
许多人身上插着箭矢,被沸油烫得皮开肉绽,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瞪着血红的眼睛向上爬。
军官战死了,士兵自发接过指挥,继续进攻。
那种不顾伤亡、不计代价的疯狂劲头,甚至让一些魔族正规军都为之侧目。
梁子令站在后方,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他成功了,用恐惧和贪婪,暂时催生出了一支可怕的军队。
“放箭!放箭!瞄准了打!”城楼上,司马错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须发被硝烟和血污黏连在一起,左臂的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但他依旧屹立在最危险的位置。
帝国的守军,在用最后的气力和意志,抵挡着这波远超昨天强度的疯狂进攻。
惨烈,已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城墙多处出现缺口,守军只能用血肉之躯堵上去。
弓箭手射光了箭矢,就捡起地上的石头砸,抡起损坏的弓弩当棍棒挥舞。
刀斧手卷刃了,就扑上去用牙齿咬,抱着敌人一起滚下城墙。
没有轻伤员,更没有后方。
胳膊被砍断的士兵,用剩下那只手握着短矛捅刺;肠子流出来的伤兵,靠在垛口后,用尽最后力气将滚石推下;喉咙被射穿的军官,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战刀指着涌上来的魔族,直到力竭而亡。
薛岳浑身是血,战甲破碎不堪,他挥舞着一柄不知从哪个魔族军官手里夺来的战锤,在城头左冲右突,哪里防线告急,他就出现在哪里,锤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但他每一次挥击,都牵动着身上无数的伤口,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田穰苴脸色苍白,他不再试图精细调度,因为预备队早已打光。
他亲自带着最后几十名亲卫,组成一个小小的突击队,哪里被突破,就冲向哪里,用最残酷的肉搏将敌人赶下去。
他的长剑已经砍出了无数缺口,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
乐毅和蒙恬在城门后方的街巷中,同样陷入了苦战。
魔族仅存的几头战争巨兽和大量的地行龙骑兵们不断冲击着他们仓促构筑的防线。
巷战变成了最原始的消耗,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巷,都在反复易手,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汇聚成溪,在低温下凝固成暗红色的冰,让地面滑腻不堪。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中午,关隘就像是暴风雨中颠簸的破船,随时都可能彻底倾覆。
帝国的防线,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