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帝国的亲卫们这才疯狂地冲上来，将他团团护住，手忙脚乱地想要处理那恐怖的伤口。
方先觉猛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的血沫。他推开想要扶他的亲卫，用巨刃拄着地，强行稳住身形。他的脸色灰败，气息急促而微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最后看了一眼姜卫和炎俊熙的尸体，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传令……全军进攻……碾碎他们……一个……不留……”
说完这句话，他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向前缓缓栽倒，被亲卫们惊呼着接住。
帝国支柱，方先觉，虽阵斩北明双帅，但自身也受致命重创，于固阳关前倒下，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三位当世顶尖统帅的混战，最终以如此惨烈无比的方式，落下了帷幕。没有真正的胜利者，只有无尽的鲜血和死亡，为这场国运之战，添上了最浓墨重彩也是最悲怆的一笔。
主帅战死的消息，如同最冰冷的瘟疫，迅速席卷了整个战场。
北明军本就摇摇欲坠的士气，瞬间跌入了谷底。
而就在此时——
呜——呜——呜——
北明军的后方，传来了帝国军队特有的、进攻的号角声！
一直在后方深沟高垒、蛰伏的梁子令军团，动了！
他们从营寨中汹涌杀出！直扑北明军毫无防备的后阵和侧翼！
前有雄关猛虎，后有追命恶狼！
北明中央集团军，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包围之中！
后阵瞬间大乱！士兵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的退路被彻底切断，帝国军队的刀锋已经从背后砍来！
“顶住！不许退！违令者斩！”荀休若的身影出现在后阵。他并没有像刘昂命令的那样去督战前线——因为从后方杀来的梁子令军团，才是此刻最大的威胁！
他麾下的督战队，实际上是他直接掌握的宪兵队，装备着精良的火枪。
此刻，这些火枪没有对准溃逃的北明士兵，而是齐齐指向了汹涌而来的帝国军队！
“列队！齐射！放！”荀休若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不是在指挥一场必死的战斗，而是在进行一场学术推演。
砰砰砰！砰砰砰！
宪兵队火枪手们训练有素，排成紧密的队列，轮番射击！密集的铅弹瞬间放倒了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帝国士兵！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长枪手上前！盾牌手护卫两翼！”荀休若继续下令，他竟以督战队的身份，临时组织起了一道脆弱的防线，死死抵住了梁子令军团的第一波猛攻！
“哪里来的硬骨头！”梁子令骑在战马上，看着前方如同礁石般挡住去路的北明军阵，尤其是那支火力不俗的火枪队，不由得咒骂一声。
“将军！看帅旗！是北明的荀休若！”副将指着荀休若的旗帜喊道。
“碾碎他们！”梁子令脾气火爆，但并非无脑之辈，他看出不击溃这支核心队伍，突破要付出更大代价。“亲卫队！跟我来，直取中军，斩了那荀休若！”
梁子令一夹马腹，亲自率领着最精锐的亲卫骑兵，如同一支利箭，直插荀休若所在的方位！战马奔腾，铁蹄踏碎地上的尸体和兵器，声势骇人！
“保护大人！”宪兵队火枪手试图拦截，但骑兵冲锋的威力巨大，瞬间被撞开一道缺口！
眼看梁子令如同杀神般冲近，荀休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深吸一口气，一直收敛的、属于智者的那股精纯内力骤然运转！
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一股冰寒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微微散开，脚下的尘土都被逼退形成一个浅圈。
“大人，小心！”身旁亲兵惊呼。
梁子令马快刀疾，借着冲势，那柄厚重的战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荀休若当头斩落！这一刀凝聚了他沙场猛将的毕生修为，刚猛无俦！
所有人都以为荀休若必将被这一刀劈为两半！
然而，荀休若竟不闪不避！他清喝一声，双掌猛地向上推出！掌心之中，竟隐隐有淡蓝色的气旋流转，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骤然降温！
“玄冰劲！”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炸开！
荀休若的双掌，竟然硬生生地拍在了梁子令战刀的刀脊之上！一股极其阴寒柔韧的内力瞬间爆发，并非硬抗，而是巧妙地一引一卸！
梁子令只觉一股奇寒彻骨的气劲顺着刀身迅猛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更可怕的是那力量并非刚猛冲击，而是带着一种粘稠、迟滞的特性，让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刀仿佛劈入了极寒的冰泥之中，力道竟被卸去了大半！刀锋险之又险地从荀休若身侧划过，斩落在地，劈开一道深沟！
“内力？！”梁子令瞳孔一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北明谋臣，竟然身怀如此诡异精纯的内家功夫！
荀休若接下一刀，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气息微乱。
他毕竟不以武力见长，内力虽纯，但硬接这等猛将的全力一击，也极为吃力。但他眼神依旧冷静，借势后退一步，化掌为指，指尖凝聚寒气，疾点梁子令握刀的手腕穴道！招式精妙，完全是高手风范！
梁子令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虽惊不乱，怒吼一声，体内霸道的真气爆发，强行驱散手臂的寒意，战刀回旋，改劈为扫，拦腰斩向荀休若！刀风呼啸，显然动了真怒！
荀休若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施展出精妙步法，险险避开刀锋。
同时，他袖中滑出一柄尺长短剑，剑身湛蓝，散发着丝丝寒气。他并不与梁子令硬拼力量，而是凭借身法和阴寒内力，剑走轻灵，专刺梁子令甲胄缝隙、关节要害，剑气森寒，让梁子令感觉血液都似乎要冻结，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几分。
两人竟在这乱军之中，展开了一场极不对等的恶战！一个势大力沉，猛攻猛打；一个诡谲阴寒，游斗缠斗。
梁子令越打越心惊，他空有一身力量，却每次都被对方那阴寒内力干扰，仿佛陷入泥潭，十成威力发挥不出七成，憋屈无比。而荀休若的短剑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给我死开！”梁子令暴怒，完全不顾防御，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战刀疯狂挥舞，逼得荀休若不断后退闪避。
就在这时，那名倒地的火枪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梁子令的战马，眼中闪过决绝，用尽最后力气，抬起了手中刚刚装填好的火枪，几乎是顶着马腹，扣动了扳机！
砰！
如此近的距离，铅弹威力巨大！
“希律律！”战马惨烈地嘶鸣一声，腹部炸开一个血洞，轰然倒地！
梁子令正全力进攻，猝不及防，直接被摔下马来！一条腿还被倒下的战马死死压住！剧痛传来，他发出一声闷哼！
“将军！”帝国士兵惊呼，疯狂涌上来救援！
“机会！”荀休若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强提内力，不顾经脉刺痛，身形如电疾射而出，手中湛蓝短剑直刺梁子令暴露出的咽喉！这一剑凝聚了他全部的内力和精气神，快如闪电，寒芒刺骨！
梁子令虽惊不乱，到底是沙场老将，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潜力。他猛地抬起手臂格挡！
噗嗤！
短剑未能刺中咽喉，却狠狠贯穿了他的手臂！阴寒内力瞬间涌入，整条手臂肉眼可见地覆盖上一层寒霜，几乎失去知觉！
“呃啊！”梁子令痛吼一声，另一只手却猛地抓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把断矛，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扎向扑来的荀休若！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荀休若刚刚全力一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法完全避开！
噗——！
断矛锋利的前端，狠狠地刺入了荀休若的侧腹！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向后踉跄数步！
“大人！”亲兵发出悲呼，拼命上前挡住冲来的帝国士兵。
荀休若低头看着腹部的断矛，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官袍。那阴寒的内力似乎也冻结了部分痛楚，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释然。他终究不是专业的武者，在这真正的沙场搏杀中，还是差了最后一点。
梁子令被亲卫拼死从马尸下拖出，但身受重伤，看着摇摇欲坠的荀休若，他想下令格杀，却因剧痛和寒气，一时说不出话。
而荀休若，用短剑拄着地，不让自己倒下。他环顾四周，帝国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多，北明的后阵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结束了。
又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如同命运无奈的叹息，在此刻悄然袭至。
噗！
精准地射中了荀休若的后心。
他身体猛地一颤，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血色战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未尽的智慧，以及一丝终于解脱的平静。
北明重臣，荀休若，血战力竭，战死。
他的死，也带走了北明军最后一丝有组织的抵抗。后方防线彻底崩溃。梁子令也被亲卫紧急抬下救治，虽侥幸未死，但负重伤，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征战。
但帝国的洪流，已经无可阻挡地淹没了北明军的后阵，并向着中军核心滚滚而去……
前方，失去了元帅指挥、又得知后路被断的北明军，也终于彻底崩溃了。
不是溃逃，而是……绝望的毁灭。
士兵们不再试图进攻，也不再试图撤退，只是红着眼，如同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扑向最近的敌人，用牙齿，用拳头，用一切可能的方式，进行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报复。
没有投降，没有逃兵。
正如刘昂所“期望”的那样，北明中央集团军，战斗到了最后一兵一卒。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泣血的瞳孔，缓缓沉入西边的山峦。
固阳关前，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吸引了大群秃鹫在天空盘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叫。
战斗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帝国士兵打扫战场时零星的补刀声和伤兵垂死的呻吟。
中军大营，那座金色的皇帐，依旧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
帐内，刘昂失魂落魄地坐在帅椅上。
金色的盔甲上沾满了尘土和溅射的血点，早已失去了光泽。他目光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霸业，他的梦想，他的北明……他的一切。
董初宰瘫软在帐幕角落，官袍凌乱，面如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外面传来的每一次胜利的欢呼，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
“陛下…”董初宰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们……我们输了……彻底输了……”
刘昂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向他，忽然咧开嘴，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干笑：“输了……是啊，输了……初宰，你说，朕是不是个昏君？是不是……害死了所有人？”
董初宰涕泪横流，拼命摇头：“不……不是……陛下……”
“呵呵……”刘昂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姜卫死了……俊熙死了……休若也死了……都死了……刘武也死了……是朕……是朕害死了他们……”
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崩溃，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癫狂。
帐外，帝国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越来越近。欢呼声变成了搜索和清理的号令。
“里面的人听着！出来投降！饶你不死！”有帝国军官在外面高声喊话。
董初宰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地看向帐外。
刘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站起身，眼神中的空洞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平静。
他到底是一代帝王，在最终时刻，找回了一丝属于皇帝的尊严。
他整理了一下铠甲，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董初宰。
“初宰。”
“臣……臣在……”董初宰连滚带爬地过来。
刘昂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你是文臣，或许可以……苟全性命。”
董初宰愣住了，他看着皇帝那双死寂的眼睛，忽然间，某种身为北明尚书令、身为重臣的骨气，竟然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想到了姐姐，想到了外甥刘文，但更想到了……自己是北明的臣子。
他猛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泣不成声：“陛下！老臣……老臣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老臣无能，未能辅佐陛下成就大业，有负陛下所托！岂能再苟且偷生！陛下若去，老臣……愿追随陛下于九泉！”
刘昂看着他，久久不语，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慰。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刃依旧锋利，映照出他苍白而憔悴的面容。
董初宰也挣扎着站起，整理衣冠，然后，猛地一头撞向旁边坚硬的营柱！
砰！
一声闷响！
鲜血瞬间从他的额头涌出，他软软地倒了下去，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他以一种文人的决绝方式，践行了他的忠诚。
北明尚书令，董初宰，殉国。
刘昂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陪伴自己多年、虽有权谋却最终选择共赴黄泉的臣子，脸上无悲无喜。
他握紧了剑柄，锋利的剑刃转向自己。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队帝国精锐士兵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一愣。
刘昂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嘲讽、不甘、解脱的诡异笑容。
然后，他手臂猛地用力一拉！
噗嗤——！
锋利的剑刃切开了他的喉咙。
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金色的盔甲，染红了地面。
北明皇帝，刘昂，自刎于固阳关前军中大帐。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那双曾经充满野心和偏执的眼睛，最后望着帐顶，逐渐失去了所有神采。
至此，北明倾国之力的远征，以中央集团军全军覆没、皇帝及一众重臣尽殁的惨烈方式，彻底落下了帷幕。
固阳关内外，只剩下帝国士兵的欢呼和遍地的尸骸，宣告着帝国在这场决定国运的大战中，取得了惨胜。
寒风依旧呜咽，卷动着破碎的战旗，仿佛在为一个帝国的野心和二十万亡灵，奏响最后的挽歌。
远在东南的炎思衡，此刻正挣扎于生死边缘，对北方这场决定了他命运走向、也彻底改变了天下格局的终极惨败，还一无所知。
他未来的道路，注定将更加艰难、更加孤独，也更加…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