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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龙骑兵出鞘(二)(2 / 2)

“杀啊——!”

“破城!破城!”

在投石机和火炮制造出的毁灭性间隙中,早已蓄满血性的北明步兵方阵,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吼!仿佛黑色的洪流,踏着被火焰烤得滚烫、遍布残骸与血肉的大地,扛着无数架高耸入云的云梯,向着烟火弥漫的固原城墙发起了死亡冲锋!箭矢如暴雨般从城头泼洒而下,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扎进冲锋的人群,不断有人中箭扑倒,但后面的人踩着袍泽未冷的尸身,双眼血红,更加疯狂地向前涌去!

云梯带着沉重的闷响,狠狠砸在滚烫的城砖上,锋利的铁钩深深嵌入砖石缝隙。蚂蚁般的人潮顶着滚木礌石、沸油金汁的浇淋,嘶吼着向上攀爬。城上城下,刀光剑影疯狂闪烁,每一次斩落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断臂残肢如同收割的麦秆般抛飞,濒死的惨嚎和兵器撞击的刺耳锐响混杂在一起,奏响一曲最原始、最残酷的死亡乐章。

刘昂伫立在指挥台边缘,玄甲被远处城头熊熊燃烧的火光镀上一层流动的血色。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俯瞰着那片修罗屠场,看着他的士兵如同割草般倒下,又被后续者疯狂填补。姜卫紧抿着嘴唇,那道刀疤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愈发狰狞,握着腰间刀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炎俊熙默默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袖口,眉头紧锁。炎俊熙则深深凝视着沙盘上那片被刘昂砸毁的区域——象征固原关的标记早已歪斜破碎,被茶水浸透的泥泞中,隐隐透出一丝暗红,不知是溅落的茶渍,还是刘昂手背被烫伤渗出的血珠。

血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固原关却好像是狂风暴雨中一艘残破的巨舰,在无数次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还屹立不倒。

虽然关墙多处出现巨大裂口,北明的玄色战旗甚至一度插上了摇摇欲坠的瓮城!胜利的曙光,似乎已穿透浓重的血腥烟云,触手可及。

炎俊熙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尸山血海的战场,投向南方那片被沙盘上连绵山脉象征性隔开的、帝国东南特辖区的方向。那里的标记,代表的是帝国名将薛岳和他麾下数个军团的庞大阴影。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固原关的陷落似乎已近在咫尺,可东南呢?他的儿子——炎思衡此刻,是否也正深陷薛岳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

指挥台外,固原关方向最后一声绝望的号角在烈焰与喊杀声中戛然而止,仿佛垂死巨兽的悲鸣。一缕微弱的曦光,挣扎着刺破东方天际浓得化不开的血色烟云,却驱不散炎俊熙心头那片沉甸甸的阴霾。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南方泥沼,寸步难艰。

帝国东南特辖区,靠近澜沧行省的边界地带。连绵的秋雨将本就崎岖的山路变成了泥泞不堪的沼泽陷阱。泥浆深可没膝,散发着腐烂草木和牲畜粪便的恶臭。沉重的车轮深陷其中,任凭驭手如何鞭打嘶吼,拉车的驽马也只是徒劳地刨动四蹄,溅起大片污浊的泥点。身着制式军服的士兵们,如同在粘稠的糖浆里跋涉,每一步都耗尽全力,军服早已被泥水、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队伍行进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辎重车辆堵塞在狭窄的山道上,前后绵延数里,混乱不堪。军官们似乎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懒洋洋地骑在相对干燥的高头大马上,偶尔呵斥几声,更多时候是皱眉看着泥泞,低声抱怨着这该死的天气和道路。

中军大旗下,南方集团军总指挥贾复,端坐在一匹神骏异常的战马上。雨水顺着他头盔的边沿滴落,却丝毫未能侵扰他那张布满横肉、神情阴鸷的脸。他手里把玩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匕首,锋刃在阴雨天光下泛着幽幽的寒芒,目光则越过混乱的队列和泥泞的山谷,投向远方帝国东南腹地隐约腾起的烽烟——那是炎思衡先锋军浴血奋战的方向。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嫉恨与快意的冷笑,在他嘴角悄然浮现。

一名传令兵浑身泥浆,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踉跄着冲到贾复马前,单膝跪地,声音因急切而嘶哑:“报——!总指挥大人!炎思衡将军急报!”

贾复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漫不经心地用匕首锋刃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垢。

传令兵展开一份同样被泥水浸染得字迹模糊的军报,大声念道:“炎将军急报:我先锋已突破澜沧行省北部三道防线,击溃帝国东南军团偏师一部,斩首四千余!但薛岳主力闻讯,正自罗越行省方向急速回援!其前锋精锐骑兵距我先锋军不足三天的路程!炎将军说,薛岳的主力回扑在即,态势万分凶险!恳请总指挥大人速速率主力压上或派后援,与我先锋汇合!趁薛岳主力未稳,抢占有利地形,一举击破之!若主力迟滞,先锋孤军悬于敌后,恐有倾覆之危!炎将军言,此乃战机稍纵即逝,万望大人火速驰援!万望!万望!”

最后两个“万望”,传令兵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前线将士用血写就的焦灼。

贾复终于停下了剔指甲的动作。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陷在横肉里的三角眼,射出两道冰冷而讥诮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传令兵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哦?炎将军……又打胜仗了?”贾复的声音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裹满了泥浆,沉重而粘腻。“想不到炎将军,年纪轻轻还真是能征善战!真是……勇冠三军啊。”他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匕首的锋刃轻轻敲击着马鞍的金属边缘,发出清脆却令人心头发寒的“叮、叮”声。

“回援?薛岳要回援了?”贾复仿佛才听到重点,夸张地挑了挑眉,“啧啧啧,薛岳啊,那可是和方先觉并称‘帝国双壁’的人物。他手下的东南军团,也是帝国一等一的精锐。炎将军仅凭先锋万余人,就敢深入敌境,如今被人家主力盯上了……这胆子,真是让本帅都佩服得紧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泥泞不堪、寸步难行的队伍,以及远处雾气缭绕、山势险恶的路径,语气陡然变得“语重心长”:“传令兵,你也看到了。这鬼天气,这烂泥路,大军行进,岂是儿戏?粮草辎重,深陷泥潭,寸步难行!万一强行冒进,被这烂泥拖垮了,或者被薛岳分出的部分军队截断了粮道……哼,”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匕首猛地指向混乱的辎重队,“我军曾在帝国齐鲁行省,就吃过这样的亏?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本帅身为总指挥,怎么能重蹈覆辙?”

贾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重锤砸下:“回去告诉炎思衡!本帅深知前线吃紧,但‘后方不稳,粮道不靖’,这是兵家大忌!为保大军无恙,主力必须稳扎稳打,彻底肃清残敌,确保粮道万无一失!让他……再顶一顶!本帅已令近卫第八军加速前进,不日即可抵达其侧翼,为其策应!有第八军相助,薛岳主力?不足为惧!让他安心作战,莫要急躁!”

传令兵张了张嘴,看着贾复那张不容置喙的阴沉面孔,以及他身后那些同样面无表情、显然早已习惯总指挥“节奏”的将领们,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他知道,再多的话也是徒劳。他艰难地抱拳,嘶声道:“……末将……遵命!”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转身踉跄着冲入雨幕泥泞之中,身影很快被混乱的队伍吞没。

贾复望着传令兵消失的方向,嘴角那抹快意的笑容终于不再掩饰。他慢悠悠地将匕首插回华丽的刀鞘,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传令,”他懒洋洋地对身旁的副官吩咐,“各部,按原计划,‘仔细’搜索残敌,‘稳妥’清理道路。日落前,于前方‘干爽’高地扎营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