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分离(2 / 2)

“拦住她!”军官脸色一沉。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伸手推搡阻拦。混乱中,不知谁的手臂猛地一挡。

“啊!”

王元瑛惊呼一声,脚下被湿滑的缆绳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沉闷的撞击声清晰可闻。她束发的银簪在摔倒的瞬间甩脱,“叮”的一声脆响,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断成两截!

“阿瑛!”炎思衡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冲出喉咙!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左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肩头的剧痛瞬间加剧,冷汗瞬间浸透内衫。他想冲下去,但脚下如同生了根,最后一份理智在劝阻着他!

王元瑛趴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委屈让她浑身颤抖,一时竟爬不起来。泥水沾染了她火红的骑装和苍白的脸颊,发髻散乱,几缕黑发狼狈地贴在额角,那截断裂的银簪就在她手边不远处,闪着冰冷破碎的光。

然而,她没有丝毫退却,那双红肿的眼睛,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死死盯住船舷上那个模糊却刻骨铭心的身影,因为她知道,炎思衡现在作为北岛的总督,除非陛下下令要回帝都述职,可能炎思衡是不会再返回帝都了,而自己一个女儿家,如果不是特殊原因,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去北岛。

王元瑛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甚至来不及拍去身上的泥污,仰着头,泪水混着污泥在脸上肆意流淌,声音嘶哑却用尽全力地嘶喊,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生命在燃烧,“炎思衡……你一定要等我!”

最后一句,已是泣不成声的哭喊,带着不容置疑的期盼,在喧嚣的港口上空回荡,狠狠撞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狠狠撞碎了炎思衡强行冰封的心防。

……

距离安津港喧嚣中心数数百米之外,一座废弃灯塔的塔楼顶层。

冰冷的穿堂风毫无遮拦地呼啸而过,卷起塔内陈年的积尘,刘芷兮一身素净得近乎缟素的月白色宫装,静静地立在布满灰尘、蛛网和鸟粪的窗前。凛冽的寒风刮过她苍白的脸颊,吹乱了鬓角几缕未束起的青丝,她却浑然未觉。

她手中紧握着一具沉甸甸的单筒望远镜——那是军械府特制的精品,冰冷的金属镜筒紧贴着她的掌心,汲取着她微薄的体温。

此刻,镜筒牢牢对准的方向,正是“龙骸”号高耸的船舷,和船舷边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视野被精密的镜片压缩、拉近、锁定。

她清晰地看到炎思衡因用力而爆出青筋的手;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紧绷如铁;看到他微微垂下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还有,他军装下,似乎因情绪激荡而隐隐洇出的一小片血迹——那是因为伤口崩裂而渗出的血吗?

望远镜的视野微微移动,掠过下方码头。那个小小的、狼狈不堪的火红身影,正仰着脸,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什么。即使听不见,那姿态中的绝望与孤勇,也足以穿透冰冷的镜片,狠狠刺入人心。

随着一声“启航”,宣布了“龙骸”号的远航,炎思衡最终缓缓转过身,准备彻底走入船舱深处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刘芷兮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她缓缓移开眼前的望远镜。更多的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争先恐后地坠落。望远镜中那个即将消失的深蓝色背影,扭曲、变形,最终融化在淡淡的雾气中。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痛得她无法呼吸。那痛楚尖锐到,瞬间勾起了秋狩谷地中飞溅的鲜血、十年前枯树洞外少年浴血的身影……无数染血的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重叠!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她抬手捂住了嘴,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微微佝偻,另一只手中紧握的东西却在此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那个小小的白瓷药瓶。

她一直贴身藏着,里面装着对外伤有奇效的药膏。瓶身圆润冰凉。此刻,她却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着它!纤细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了血管。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瓷瓶,连同里面承载的所有无法言说、无处安放的心意和痛楚,一起捏碎在这冰冷的风中!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坚韧的瓷瓶,终究抵不过血肉之躯在痛苦下爆发出的力量。一道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了光滑的瓶身!

紧接着,是更清晰的碎裂声。

锋利的碎瓷边缘,瞬间割破了她柔嫩的掌心!

温热的鲜血,混合着瓶内淡青色的粘稠药膏,从她紧握的指缝间缓缓渗出,沿着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脚下厚厚的、积满尘埃的塔楼石板上。鲜红与淡青诡异地交融,在灰白的尘土中晕开一小片刺目而绝望的图案。

痛吗?掌心的刺痛,如何抵得过心头那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只是死死地、更紧地攥着那堆染血的碎瓷,仿佛那是连接着某个人的唯一支点,任凭鲜血与药膏混合的液体沿着手腕滑落,滴答作响。泪水无声地汹涌,冲刷着苍白的脸颊,留下冰冷湿亮的痕迹。寒风吹过,带走泪水的温度,只留下更深的刺痛。

她像一座被遗忘在时光废墟中的玉雕,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无声地碎裂、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