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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黑水河谷之战(一)(1 / 2)

盛京,金銮殿。

蟠龙金柱在牛油巨烛的映照下,流淌着冰冷粘稠的金光,却驱不散殿内弥漫的铁腥与野心混合的气息。绰罗斯·巴图派出的信使,一身风尘仆仆,嘴唇冻裂渗血,带着北地深入骨髓的寒意与何平密室中那份素绢情报的余温,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的金砖上。当那份足以撬动大陆根基的密报被内侍颤抖着呈上龙案时,乾龙帝眼中的火焰“腾”地燃起,仿佛饿狼嗅到了新鲜血肉。

“黑水河谷…十万控弦之士…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火油箭矢引线待燃…”乾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贪婪,抚过羊皮密报上每一个用朱砂圈点的致命信息,声音因压抑到极致的狂喜而扭曲,“好!好一个何平!好一个自投罗网的帝国支柱!”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投枪,扫过阶下屏息的群臣,最终死死钉在首席军机大臣索铌格那张如同古潭深水般的脸上。

“天亡蒋氏!兴我大金!”乾龙的声音炸雷般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癫狂的决断,震得殿角铜铃嗡嗡作响。“方先觉!帝国最后的那根脊梁骨!他那支号称百战不败的中央军,连同他的不败神话,将是我大金铁蹄踏碎长安京、饮马义安江的第一块垫脚石!”

他霍然起身,厚重的玄色狼裘大氅带起一股腥风,几步跨到悬挂的巨型疆域图前。那地图上,“黑水河谷”四个蝇头小字,此刻在他眼中却如血染般刺目。他的指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戳在那个狭窄的谷道标记上,指甲几乎要嵌进坚韧的羊皮纸里,仿佛要将那谷道连同里面预设的死亡彻底碾碎。

“传朕旨意!”乾龙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

“黑旗军泽载! 按‘饿狼’密令,所部即刻从苏赫巴尔斯拔营,偃旗息鼓,昼夜兼程!务必于惊蛰前三日,如鬼魅般持续增援黑水河谷的预设阵地!给朕把口袋扎死!一只耗子也不许放跑!朕要那谷底,成为帝国精锐的坟场!”

“侧卫军年亮封!放弃原定对塞北郡的佯攻!星夜疾驰,取道‘狼脊’小道!给朕死死钉在黑水河谷上游的‘鹰回嘴’隘口!那是方先觉唯一的退路!朕不要俘虏,只要尸体堆满隘口!”

他猛地转身,眼中凶光暴涨,如同盯住猎物的饿狼之王:

“霜戟军旗哈朗摔两个军团,带上所有能调动的‘破城弩’和‘猛火油柜’!朕不要你进谷!朕要你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给朕狠狠夹在‘铁门关’外五十里的‘断龙峡’!方先觉一旦入瓮,立刻给朕掐断他的脖子!朕要他的中央军,进得来,出不去!连个报丧的乌鸦都飞不回长安京!”

一口气调动三支大金精锐的主力军团!黑旗军乃大金开国铁骑,侧卫军是攻坚破阵的利刃,霜戟军更是协助拱卫斯基泰行省和高理地区的王牌军!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甲叶无意识的轻碰声。这几乎是掏空了盛京外围的机动兵力,赌上了国运!目标只有一个——将帝国中央军连同那面象征着帝国最后武勋的“墨麒麟”帅旗,彻底碾碎、焚毁在那条精心布置的死亡河谷!

“陛下!”大金的首席军机大臣索铌格终于跨前一步,花白的须眉紧蹙,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冰原,试图压下那狂热的火焰,“方先觉用兵,鬼神难测。‘帝国支柱’之名,非虚妄而来。其麾下‘墨麒麟’亲卫,皆百战余生之虎贲!黑水河谷虽是绝地,焉知不是此獠将计就计,引诱我军主力?何平老贼,心思如九曲毒潭,其言可信几何?帝国虽病,困兽犹斗,其濒死反噬,恐非我大金所能轻易承受啊陛下!”

“索卿!”乾龙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索铌格的脸颊,带着被触犯权威的愠怒与极度膨胀的自信,“你老成持重,朕心甚慰!然此等倾国良机,千年不遇!何平?哼,一条想借我大金之刀,斩断蒋毅臂膀、好方便他鸠占鹊巢的老毒蛇罢了!他送来的,是帝国真正的命门!至于方先觉……”乾龙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嗜血的弧度,手指重重敲在疆域图上代表长安京的蟠龙标记,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纵有通天之能,也料不到他最忠心的皇帝榻边,盘踞着最致命的毒蛇!更料不到他赖以雷霆一击的每一步方略,都如同戏文般摊开在朕的眼前!此乃天意!天要亡蒋氏,兴我赫舍觉罗!”

他张开双臂,玄色大氅如同巨蝠之翼,仿佛要拥抱那幅象征着无上权柄与广袤疆土的巨图,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令人心悸的狂热:“此战若胜!帝国膏腴之郡,尽入我囊!百年粮食之困,一朝冰释!到那时,北明刘昂小儿,不过是海边的一只海鸟,朕翻掌可覆!所谓盟约?不过是待宰羔羊的哀鸣!待朕铁骑饮马义安江,北明的港口、舰船、财富,都将是我大金儿郎庆功宴上的点缀!”

索铌格看着这位自封“十全皇帝”的乾龙眼中燃烧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野望,喉头滚动,最终只是深深一躬,将所有的忧虑与警示死死压回心底。他太了解这位刚刚加冕“十全”尊号的陛下了,刚愎雄猜已臻极致。此刻再言,徒招祸患。他默默退入阴影,浑浊的目光投向殿外铅灰色的、仿佛凝固的天空,心头那丝不安却如附骨之疽,越缠越紧。方先觉……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不败意志。何平这条毒蛇的饵,真能钓起这头帝国猛虎?抑或是……引狼入室?

长安京,朱雀门外。

天穹如一块浸透了污血的厚重裹尸布,沉沉地压在雄伟的城楼与数十万军民头顶,透不出一丝生机。凛冽的朔风卷着细碎如盐的雪沫,发出凄厉的呜咽,刀子般刮过空旷得令人心头发紧的校场。玄色的帝国龙旗与那面狰狞的墨麒麟帅旗,在狂风中疯狂撕扯,旗角猎猎,如同招魂的幡布,每一次剧烈的抖动都仿佛要将旗杆折断。

没有阳光,没有惯常的喧嚣与百姓的欢呼。校场内外,死寂一片。只有风雪的嘶吼和战马偶尔压抑的响鼻,以及数万人沉重的呼吸,汇聚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高大的点将台上,年轻的皇帝蒋毅裹在厚重的明黄织金大氅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脸色苍白如金箔,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此刻亮得骇人,如同寒潭深渊中投入了两颗燃烧的星辰,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光焰。每一次寒风掠过,都引得他胸腔剧烈起伏,爆发出撕心裂肺却又被强行压抑的低咳,洁白的丝帕掩住口唇,放下时,边缘已染开刺目的新红。侍立在他身侧半步的高肃卿,鸦青色的官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目光却锐利如淬毒的鹰隼,冰冷地扫视着台下肃立的文武百官,最终,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丞相何平那张如同千年古庙泥胎般毫无表情的脸上。

台下,是沉默的、凝固的钢铁森林。

三万中央军最精锐的核心,身披玄铁重甲,列成森然如墙的方阵。冰冷的甲叶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暗的、死亡般的金属光泽,长戟如密林般指向铅灰色的苍穹,锋刃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战马覆着同样玄色的精钢具装,只露出喷吐着浓重白气的口鼻,沉重的马蹄不安地刨动着冻得坚硬的泥土,发出沉闷如鼓点的声响。整个军阵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铁锈、皮革、汗水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杀伐血气混合的气息,仿佛一头被强行按捺着凶性的远古凶兽,只待枷锁崩裂,便要择人而噬,将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