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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反叛(九)(2 / 2)

他突然反手将佩刀插进青石地砖,刀柄上缠绕的褪色红绸垂落,“知道马格里布和黎凡特边界的防御工事底下埋着什么吗?”陈俊的靴尖碾过地砖缝隙,王梁仿佛闻到了淡淡的火油味,“那是在德尔卡港港缴获的五百桶鲸油,混着硫磺和铁蒺藜。”他忽然拉住刘隆和王梁两人,将两人拖到通风口前。透过铁栅栏,能看到远处军营里蹒跚走动的伤兵,“霍森的骑兵冲锋时,我要你们用血肉引他们踏入火海——等最后一批马蹄踩过防线,就点燃整个防线!”

王梁突然咳嗽了起来,掌心里赫然还带着一点血丝。他若无其事地将血丝抹在战甲内侧,沉默了片刻:“为了北明,为了那些惨死的孩子。”

议事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浑身裹着绷带的传令兵跌进来,怀里抱着个还在渗血的布袋。当他抖开布袋时,三颗头颅接连滚到沙盘下方——正是七天前派往卢纳峡谷侦查,却并没有返回的的斥候。

“他们在穿过卢纳峡谷南麓时被做成了路标。”传令兵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铁器,“叛军把尸体砌进冰墙,手脚摆成指路的姿势……”

一向沉稳的陈俊,此时再也按耐不住,忽然拔出佩刀割断自己的披风束带。暗红色绸布飘落时,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刀刻印记——每道刻痕都代表一座沦陷的城镇。他将绸布铺在沙盘上,蘸着灯油画出血色箭头:“明日拂晓,第七师会从毒蛇隘口切入叛军补给线。我要你们在叛军回防时......”

话未说完,又有新的传令兵突入议事厅,“报!大人,特恩兰特最新战报!北岛和南岛的驻军已经全歼了叛军的舰队,叛军三大主力全军覆没!”

听到消息,陈俊、刘隆、王梁三人不由得精神一震,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传令第七师全体披甲!”陈俊的声音惊起了窗外成群食腐鸦,“把地窖里那五十桶蜜酒抬出来——告诉兄弟们,这是老子请的断头酒!”

当烈酒混着猪肉灌进喉咙时,十七岁的号手阿莱克斯正跪在营火旁刻木牌。他小心地把攒了三个月的军饷铜币嵌进“母亲”二字中间,远处突然传来战马兴奋的嘶鸣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万两千具铠甲碰撞的声响惊醒了整个阿德莱德。陈俊策马掠过正在组装新式火炮的方阵,突然伸手扯下王梁背上的箭囊。当他将七支刻着少年名字的羽箭挨个插进自己箭壶时,东方的地平线正泛起血色霞光。

“等火烧起来的时候。”他望着卢纳峡谷方向翻涌的尘烟,将染血的锦旗系在坐骑的额前,“记得替孩子们多砍几个畜生。”

……

硝烟未散的晨雾中,炎思衡的玄铁战靴碾过碎砖堆,每一步都带起混着骨灰的尘土。他蹲在歪斜的“北明纪念碑”前,指尖触到块柔软的织物——半截碎花裙摆下压着个焦黑的布娃娃,玻璃眼珠被高温熔成诡异的泪滴状。当他想拂去娃娃脸上的灰烬时,突然发现那截断臂的缝合处还缠着褪色的发带,正是特恩兰特少女们流行的丁香结样式。

“全城七岁以下女童幸存者,二百三十一人。”张文远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沾满焦灰的披风下露出半截染血的纱布。这位向来雷厉风行的悍将此刻正用战刀当拐杖,刀刃上还粘着城门绞盘的铁屑,“十二座熔炉重新开火时,有个寡妇把襁褓里的死婴投进了铁水。”

炎思衡的拳头猛地砸向地面,指节撞在掩埋尸坑的石板上迸出血珠。他抓起把焦土,里面混着半枚乳牙和烧融的银镯碎片:“这些贵族地窖里的粮食,够养活多少孩子?”

张儁乂突然用刀鞘挑起块扭曲的铜牌,洛伦佐家族的葡萄藤纹章在朝阳下泛着幽光。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铜牌边缘:“昨晚清点第三区地窖,发现二十口青铜箱子。”铁靴重重跺向地面,石板缝隙间渗出琥珀色的粘稠液体,“里面装满用蜂蜡密封的翡翠麦——这是一种杜伊夫根王室的特供粮,原本已经取消征收了,但自从叛军重新占据尼奥城后——”张儁乂没有往下说,但众人都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霍森。

废墟深处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三人转头望去,见独臂工匠奥斯正用牙咬着麻绳,将半截断剑绑在木桩上。他六岁的孙子蹲在旁边,正把收集来的箭簇按进黏土模具,铸成耕犁的齿刃。孩子脚边散落着染血的北明的识字课本,其中一页画着丰收的麦田,如今被踩满焦黑的靴印。

“贴告示。”炎思衡突然扯下披风,盖住了裸露的孩童骸骨,“私藏粮食超过百斤的,按叛军论处;主动献粮超五十担的……”他解下腰间雷鸟铳,铅弹轰碎广场中央残存的双头狮鹫旗,惊起成群食腐的秃鹫,“可以免除叛国罪。”

整座城池突然活了过来。瘸腿的传令兵敲着破锣窜过街巷,铜锣凹陷处还嵌着半支断箭。当布告贴到第五个十字路口时,卖炊饼的瘸老汉突然掀翻摊位,发霉的面粉里赫然露出半袋金麦种。

“这是我女儿被拖去当军妓前塞给我的!”老汉疯狂撕扯着头发,指甲缝里带下带血的头皮,“她让我等北明的大军回来……等到了!”

当晚,七十辆板车的吱呀声碾碎了尼奥城的死寂。一位白发老妇拄着镶宝石的橡木杖,每一步都让地砖缝里渗出黑红的泥浆。她停在炎思衡面前时,从怀中掏出的铜钥匙还带着体温。

“地窖入口在圣安东尼喷泉下。”老妇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我的儿子曾经在叛军中担任过税务官那年,亲手杀死了三个企图偷粮的奴隶。但是霍森的人却在弃城前把他吊死在了城门那晚,防止他泄露地窖的位置,但是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偷偷告诉了我地窖的位置……”

张文远的战刀突然顿在半空。借着火把的光,他注意到喷泉残存的圣母像眼底,有两道被血泪浸透的刻痕——正是洛伦佐家族惯用的标记手法。

当士兵们撬开第三层地窖时,陈年的麦香混着尸臭扑面而来。张儁乂率先持盾冲入,铠甲鳞片刮下墙面的苔藓:“二十具风干的童尸呈跪拜状环绕粮堆!”他的吼声在地窖里回荡,“每具尸体嘴里都他妈的含着麦穗!”

炎思衡抓起把麦粒,借着火炬看到谷粒上细小的杜伊夫根符文:“抬去烧了。”他碾碎掌心的麦粒,金色粉末随风飘向城墙,“灰烬混进城墙砂浆——”突然抬脚踹翻刻着“杜伊夫根将再次兴盛”的橡木桶,“让这些畜生看着北明的旗插在自家粮堆上!”

黎明时分,十二座熔炉同时喷出火龙。张文远亲自抡锤砸碎教堂铜钟,飞溅的铜屑在他脸上划出血痕:“给我熔成犁头!”另一边,张儁乂正教民夫把贵族铠甲熔成钢条,突然抓起个少年:“看好了!箭簇要斜着磨才能当耙齿!”

城墙下,老克里斯的孙子突然举起新铸的犁头。晨光穿过残缺的城垛,在沾着麦灰的金属表面折射出七彩光晕——那上面隐约浮现出北明飞龙旗的纹路,正是用洛伦佐家族徽章熔铸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