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渴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命?仿佛在确认一个早已注定的身份。
骸骨们眼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最终,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下去。它们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力量,如同被抽掉了支撑的积木,噗通噗通地沉入河底的淤泥之中,眼眶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白骨。
暗河中,只剩下水流奔涌的沉闷声响,以及众人粗重而惊魂未定的喘息。
“小七…你的眼睛…”苏清雪虚弱地抬起头,看着陆小七左眼那尚未完全收敛的猩红竖瞳,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恐怖力量,让她心有余悸。
“我…没事。”陆小七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依旧剧痛,但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暂时平息。他低头看向伤口,只见一个深可见骨的爪印,边缘的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正有丝丝缕缕的混沌气息试图渗入其中。他强忍着不适,运转体内稀薄的力量艰难地压制。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陆小七。是云裳。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眼神却异常锐利,飞快地扫过陆小七的左肩伤口,又落在他背上那光芒内敛的混沌丹炉上。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刚才被陆小七竖瞳力量湮灭的那只骸骨守卫沉没的位置。在骸骨沉入的淤泥旁,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吸引了她的注意。
云裳动作快如闪电,趁着众人还未从刚才的惊变中完全回神,她如同游鱼般滑了过去,手指在淤泥中一探,迅速捞起半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的金属碎片。那碎片呈暗金色,上面刻满了极其古老、繁复的符文,符文的线条和陆小七背上混沌丹炉炉壁上缺失的那一块,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云裳的心脏猛地一跳!她飞快地将碎片收入怀中,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游回到陆小七身边。趁着陆小七正专注于压制左肩伤口、苏清雪虚弱地靠在他肩上、林风林霜儿姐弟还在惊魂未定的瞬间,云裳的手极其隐蔽地探入陆小七的衣袋,将那半块金属碎片塞了进去。
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几乎没引起任何涟漪。凑近陆小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深意:
“这是…丹神留给‘容器’的。”
话音未落,她已迅速退开,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婉而略带忧虑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陆小七猛地一震!丹神留给容器?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衣袋,指尖果然触碰到一块冰冷坚硬、带着奇异符文触感的金属碎片!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猛地抬头看向云裳。云裳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
“小七,你怎么样?”苏清雪察觉到他的异动,虚弱地问道,她的目光也落在陆小七捂着衣袋的手上,带着一丝疑惑。
“…没事,捡了块石头。”陆小七强作镇定,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那碎片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意志,与他丹炉内壁的缺失处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云裳那句“丹神留给‘容器’的”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容器?钥匙?毁炉者?丹神的心脏?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正被这半块金属碎片,强行串联起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肩的伤口,那暗红色的侵蚀痕迹依旧狰狞。刚才竖瞳爆发时,那些骸骨的诡异反应和那句模糊的“钥匙…”,都指向一个他不愿面对却又无法逃避的真相——他与这些被混沌侵蚀的丹神守卫,与这暗河深处的秘密,与那所谓的“容器”身份,有着无法切割的、宿命般的联系。
“我们得继续走,这里…不安全。”林风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警惕地看着四周沉寂的骸骨和深不见底的黑暗,“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
陆小七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河水,将那半块金属碎片攥得更紧。碎片上冰冷的符文似乎在汲取他掌心的温度,又仿佛在传递着某种来自远古的沉重嘱托。他抬起头,猩红的竖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幽冥的灯,穿透浓稠的水流,望向暗河更深处那片被血月微光勉强勾勒出的、更加幽暗恐怖的轮廓。
“走。”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决绝的疲惫,又蕴含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迸发的狠厉,“去埋骨之地。”
他重新抱起苏清雪,感受着她微弱却依旧存在的体温,左肩的剧痛和手中的碎片,如同两块烙铁,灼烧着他的神魂。暗河的水流依旧冰冷刺骨,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奔涌向前。前方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窥伺,有无数骸骨在低语,等待着“钥匙”的归来。
云裳跟在队伍后方,看着陆小七挺直的背影和苏清雪苍白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她悄悄抚摸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衣袖内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金属碎片的冰冷触感。丹神留给容器的…她低垂的眼睫下,藏着无人能懂的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暗河,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黑色长廊,载着这群伤痕累累、背负着惊天秘密的幸存者,在死寂与猩红的注视下,无声地滑向那被血月笼罩的、埋葬着无数“钥匙”骸骨的终极之地。宿命的齿轮,在冰冷的水流和沉重的呼吸声中,发出刺耳的、不可逆转的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