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
“醒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惯有的冷硬,但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
安若欢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陆其琛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到榻边,却没有立刻递给他,而是先探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还在烧。”他陈述道,然后才将水杯小心地递到安若欢唇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粝,但力度控制得极好,没有碰到他任何伤处。
温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安若欢缓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陆其琛放下水杯,重新坐回椅中,神色淡漠:“不必谢我。你死在吕骁手里,或是死在我晟国境内,都是麻烦。”
他的话直接而冰冷,仿佛救人也只是一场利弊权衡。
安若欢却虚弱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了解陆其琛,此人从不屑于用温情脉脉的谎言来掩饰目的。这般直言不讳,反而显得真实。
“无论如何……命是王爷给的……”他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问,“外面情况……如何?”
陆其琛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即便在重伤中依旧不失清明的眼睛,略一沉吟,选择了直言相告:“李余然已向吕骁提出抗议,我北境军陈兵威慑。安湄在帮你稳定渊国朝堂。吕骁谋逆之事,瞒不住了。”
安若欢闭了闭眼,眉宇间掠过一丝深切的疲惫与忧色。景宏那孩子,能稳住局面吗?白芷……她一定担心坏了。
“给王爷……添麻烦了……”他低语,带着深深的歉意。他的存在本身,此刻就是最大的政治旋涡。
“知道是麻烦,就好好活着。”陆其琛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你死了,这麻烦才会真的变大。”
这时,刘军医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安若欢看着那药碗,胃里一阵翻腾,他现在连吞咽都是一种酷刑。
陆其琛示意军医将药碗给他。他接过,用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勺,却没有立刻喂过去,而是看着安若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安若欢,你想死吗?”
安若欢一怔。
陆其琛继续道:“你若想死,现在就可以把这药砸了,本王绝不拦你,也算成全了你‘不负渊国’的忠义。但你若还想活着,还想回去见你的皇帝,你的夫人,还想完成你那‘四海升平’的痴心妄想——”他顿了顿,将药匙递到他唇边,“就把这药喝了。活下去,才有资格谈以后。”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打在安若欢濒临涣散的意志上。死,很容易,闭上眼睛,放弃挣扎即可。但活着,活下去,拖着这残破的身躯,去面对未知的风暴,去继续那未竟的理想……那需要何等的勇气?
安若欢看着陆其琛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在那片冰冷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期待的意味。陆其琛救他,不仅仅是为了避免麻烦,或许,也在期待着他能活下去,继续做那个值得他正视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