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琛与安湄之间那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如同在密不透风的权力高墙上凿开了一扇窗,让压抑的情感与共同的理想得以找到宣泄与连接的通道。然而,这并未让外部的风雨有丝毫停歇。
渊国,皇宫。
安若欢收到了关于晟国近期“清洗”的详细报告,以及……安湄通过花月楼秘密送来的一封家书。报告中详细描述了陆其琛为保护安湄所展现出的近乎疯狂的铁腕,而家书中,安湄则用隐晦而克制的笔触,陈述了她与陆其琛达成的“共识”与对未来的“期许”。
萧景宏看着他的丞相,年轻的帝王眼中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安相,看来陆其琛比我们想象的,更在意您的妹妹。” 这话听不出喜怒。
安若欢放下信纸,神色平静无波:“在意是好事,陛下。重情之人,方有软肋,亦更有驱动力。陆其琛越是在意湄儿,他便越会竭力维持晟国的稳定,越不敢轻易与我渊国翻脸。这于我渊国之‘天下’大计,利大于弊。”
“只是,他这般杀戮,晟国内部怨气积蓄,恐非长久之相。” 萧景宏微微蹙眉。
“所以,我们下一步,不是施压,而是‘安抚’。” 安若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派遣使臣,以慰问王妃、商讨理事馆具体事宜为名,再送一批粮食与药材过去。要让陆其琛和晟国上下看到,与我渊国交好,是有实实在在好处的。同时,也要让湄儿知道,娘家永远是她后盾。”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在理事馆的人选上,需得是精明强干、善于收集情报且能不动声色施加影响之人。”
萧景宏点头:“就依安相。只是,景宏有时在想,我们如此步步为营,算计陆其琛与安湄,他日若他们知晓……”
安若欢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在其位,谋其政。臣与陆其琛,各为其国,亦各为其志。通往‘天下’的路,注定布满尘埃与不得已。待到四海升平那日,若我等尚在,再论对错与情谊吧。”
晟国,皇宫,御书房。
小皇帝李余然正在太傅指导下练习书法,写的正是“制衡”二字。他写得认真,小手稳健,笔画间竟隐隐有了几分风骨。
太傅捻须,语重心长:“陛下,为君者,当知制衡之术。朝堂如舟,臣子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摄政王……确是栋梁,然权柄过重,非社稷之福。陛下当勤学政务,亲近贤臣,待他日亲政,方能收放自如,稳掌乾坤。”
李余然抬起头,那双酷似其父李瑾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太傅,朕知道了。摄政王……他很辛苦。王妃……对朕也很好。”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朕有时会梦见父皇……朕是皇帝,对吗?”
太傅心中一震,看着年幼的皇帝,终究只是深深一揖,未再多言。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便只能静待其生长。
陆其琛采纳了安湄“刚柔并济”的建议。在持续以高压手段清除明显反对派的同时,他开始有选择地提拔一些在盐铁改革和“励耘阁”事务中表现出才干、且背景相对简单的官员,并拿出部分从边贸和改革中获得的收益,用于京畿地区的民生工程,稍稍平息民怨。
他与安湄的相处模式也发生了微妙变化。他不再将所有压力一肩扛下,会在夜深人静时,与她商讨某些棘手政事的处理方案,听取她的分析。安湄则成了他最犀利的谋士与最冷静的旁观者,她的建议往往能切中要害,弥补他因身处局中而可能出现的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