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的范围扩大了,不再局限于北境军方和几个跳梁小丑。凡是被查出与王府刺杀有丝毫牵连,或是曾在盐铁改革中阳奉阴违、暗中阻挠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背景如何,都遭到了无情地清算。陆其琛甚至动用了多年未曾启用的“暗影司”,这个直属于摄政王、只对皇权负责的秘密机构,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以雷霆手段缉拿、审讯、处决。一时间,晟国官场人人自危,血色的恐怖取代了之前的高压,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朝堂之上,再无人敢提及安湄半句不是,甚至连隐晦的批评都彻底消失。陆其琛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逆鳞所在。
然而,这极致的守护与残酷的镇压,却也带来了更深层次的隐患。朝臣们表面恭顺,心底的恐惧与怨恨却在疯狂滋长。被囚于西苑的瑾太妃虽无法发声,但她代表的旧贵族势力并未消亡,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而深宫之中,那个日渐长大的小皇帝李余然,在太傅和某些别有用心内侍的“引导”下,对陆其琛这般“权倾朝野”、“视君权如无物”的行径,生出了越来越清晰的恐惧与……不满。
这些暗流,陆其琛并非不知。但他此刻已无暇他顾,或者说,他选择性地忽视了。安湄遇险时那锥心的恐惧,让他意识到,有些东西,比他苦苦维持的权力平衡、比他汲汲营营的强国之梦,更为重要。他像一头守护珍宝的困兽,将所有可能威胁到安湄的存在,都视为必须清除的障碍。
这日,陆其琛处理完又一批涉及刺杀案的官员处置文书,已是深夜。他揉着刺痛的额角,走向安湄居住的院落。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庭院中,唯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他挥手屏退守在院门的侍卫,独自走了进去。安湄并未入睡,房间还亮着灯。她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只是望着窗外出神。烛光映照着她清瘦的侧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疏离。
陆其琛的脚步顿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这些日子,他倾尽全力护她周全,扫清一切明枪暗箭,她却似乎……离他更远了。那种刻意的平静之下,是他能感受到的、无声的隔阂。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安湄回过神,转过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起身:“王爷。”
“还没睡?”陆其琛走进房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她放在膝上的书,是一本《九州舆地志》。
“睡不着,看看书。”安湄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往日里,他们或商讨政事,或争执对策,总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当陆其琛将所有风雨挡在外面后,两人之间,反而剩下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朝中的事……差不多了。”陆其琛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不会再有人,敢对你不利。”
安湄抬起眼,看向他。烛光下,他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下颌线条绷得很紧,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紧绷。她心中微涩,轻声道:“王爷辛苦了。只是……如此手段,是否过于酷烈?恐非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