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陆其琛径直走向书房。安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陆其琛的转变,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危险。他不再执着于权力的直接对抗,而是试图从思想和规则的层面施加影响。这样的对手,远比那个只会喊打喊杀的摄政王更难对付。
她必须尽快将今晚的一切,以及她对陆其琛最新状态的判断,传递给兄长。
而书房内的陆其琛,并未点燃灯火。他独自坐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今晚的冒险,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宣告。他告诉所有人,也告诉自己:陆其琛,还未出局。
他能走多远?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心中那点尚未完全熄灭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东西,也为了……向某些人证明,他陆其琛,并非只有一种活法。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开始响起,预示着新岁的来临。
年关的爆竹声碎碎落落地响了一夜,终究驱不散晟国皇城上空积压的沉重。陆其琛在除夕宫宴上那番看似超然、实则犀利的言论,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冰面上凿开了一个窟窿,底下暗流的涌动愈发清晰可辨。
旧贵族们惊怒交加,他们意识到陆其琛即便被困府中,其影响力与威胁也并未消除,反而以一种更难以捉摸的方式存在着。弹劾他的奏折并未减少,只是内容从之前的“擅权”、“酷烈”,转向了“妄议朝政”、“心怀怨望”、“结交清流,意图不明”等更阴险的罪名。
皇帝李瑾则的态度愈发暧昧。他一方面继续压下这些弹劾,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另一方面,对陆其琛的监视和控制却无形中加强了。王府周围看似如常,但任何出入人员都会被格外留意,连采买的下人都会被盘问几句。
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陆其琛却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他不再关心外界的风言风语,甚至对自身的处境也显得漠不关心。他将自己彻底埋进了书海和那些繁杂的卷宗里,废寝忘食。他不再仅仅阅读,而是开始系统性地整理、归纳、分析。他在绘制一些复杂的图表,推演赋税与民生的关系,比较历代土地政策的得失,甚至开始着手撰写一篇篇关于吏治、科举、兵制改革的策论。
这些策论,文风严谨,数据详实,逻辑缜密,与他以往那种充满攻击性和个人色彩的奏折截然不同。它们更像是一个冷静的学者,在为国家把脉开方。他写完后,并不示人,只是仔细收好,仿佛这只是他个人的一种思维练习。
安湄通过日常的接触和有限的观察,隐隐察觉到了陆其琛这种近乎“入魔”的状态。她心中惊疑不定。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些文章,是留待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还是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与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