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欢看着他,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失望和疲惫:“王爷,在你眼中,安某所做一切,最终目的都只能是吞并和征服吗?天下之大,难道除了你死我活的争斗,就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难道不是吗?!”陆其琛猛地转回头,眼中血丝弥漫,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国与国之间,从来就是弱肉强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此刻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时机未到,力量未足!若易地而处,你安若欢手握绝对优势,难道会对我晟国心慈手软?!”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仿佛要将这些扎根于心的信念强行灌输给对方,也说服自己。
安若欢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那目光深沉,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穿透力,让陆其琛在他平静的注视下,竟有些莫名的心虚和气短。
“其琛,”安若欢再次唤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我所见的世界,或许从来就不一样。”
“你看到的是国与国的界限,是永无休止的猜忌与争斗。所以你累,你焦虑,你不择手段,你要用尽一切方法确保自己不会成为被吞噬的那一个。”
“而我看到的,”他缓缓道,目光仿佛越过了宫殿的穹顶,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是界限之下,同样需要吃饭穿衣、期盼安宁的黎民百姓。是商贸畅通带来的繁荣,是文化交流产生的智慧,是和平环境下得以喘息和发展的文明。”
“强国富民,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去毁灭和征服,而是为了有更大的能力,去守护这份安宁,去让更多的人,无论生活在哪一片天空下,都能免于恐惧和匮乏。”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陆其琛的心上。
“你说若易地而处,我会如何?”安若欢微微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并非因为我安若欢道德多么高尚,而是因为我深知,征服和压迫带来的从来只有暂时的屈服和更深的仇恨,唯有合作与共赢,才能创造长久的繁荣与稳定。这,才是一个执政者真正该追求的‘强大’。”
殿内一片死寂。
陆其琛怔怔地看着安若欢,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安若欢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
他本能地想反驳,想斥责安若欢虚伪天真,想找出他话语中的漏洞。
可是,看着安若欢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回想他在雪山中毫不犹豫的救助,回想他面对自己屡次挑衅和伤害后的依旧冷静克制……那些斥责的话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空虚感,席卷了他。
如果……如果安若欢说的是真的……如果他一直以来的挣扎和痛苦,他所选择的这条布满荆棘和罪孽的道路,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呢?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几乎动摇了他存在的根基。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脸上血色尽褪,比刚才更加苍白。
安若欢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今日之言已足够。有些心结,非一日可解。说得多,反而适得其反。
他缓缓起身:“王爷伤势未愈,需好生静养。安某不便过多打扰,就此告辞。”
他拱手一礼,转身向殿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殿门时,身后传来陆其琛极其微弱、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脆弱。
“安若欢……”
安若欢脚步一顿,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