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出自不常写字的人之手,却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婆娘,虎子:
爹在外头打仗,好着哩!王爷带着俺们,打胜仗!等打完这仗,爹就回家,给你们娘俩盖新屋,给虎子娶媳妇!虎子要听娘的话,好好念书,别像爹一样只会耍大刀……婆娘,苦了你了,等我回来……
—— 猛 字”
信的后半部分,被大片的暗红血迹彻底覆盖,字迹模糊难辨。
“啊——!”陆其琛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绝望的哀嚎!他紧紧攥着那封染血的家书,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攥着张猛那沉甸甸的托付和未竟的期盼!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嘴角溢出的鲜血,汹涌而下。
他明白了安湄的用意。这比任何鞭挞都更残忍,也更直接。这血淋淋的名册,这染血的家书,彻底碾碎了他作为统帅的骄傲,也击穿了他作为人的灵魂。他不是败给了萧景琰的诡计,他是败给了自己的狂妄,败给了对生命的漠视!
不知过了多久,陆其琛的哀嚎渐渐变成了无声的颤抖。他抬起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望向副将,眼神里那属于摄政王的锐利和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厚葬……所有阵亡将士……抚恤……按三倍……不,五倍!由本王私库出!”
“他们的家人……本王……亲自去……赔罪!”
“还有……”他艰难地转头,望向行宫深处那座寂静小院的方向,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冀,“守好这里……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打扰他们……”
副将肃然抱拳:“末将领命!”
陆其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力竭和伤痛再次跌倒。他没有再试图起身,只是靠在冰冷的帐柱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封染血的家书,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赎稻草。
黎明将至,天际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行宫内外,一片死寂般的肃穆。安湄站在行宫最高的角楼之上,银甲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她远远地看着中军帐的方向,看着那个跪倒、哀嚎、最终如同被抽空般倚靠在那里的身影。她冰冷的眸子里,那深沉的失望之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悄然滑过,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