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药声再次响起,节奏平稳依旧,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韵律。
安若欢靠在暖榻上,听着那熟悉的捣药声,感受着胸腔中心脏平稳而有力的跳动。窗外寒风依旧,但心底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平静。他拿起那卷棋谱,这一次,目光终于能沉静地落在黑白纵横之间。
落霞关的失陷,如同渊国这艘千疮百孔巨舰上被凿开的致命窟窿,冰冷刺骨的海水疯狂涌入,将整个王朝拖向绝望的深渊。
消息传到渊国都城时,萧慎之刚刚服下一剂混入了“千机引”的猛药。那强行催发生机的药力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带来短暂回光返照般的亢奋。他正对着地图,用嘶哑破碎的声音咆哮着调兵遣将,幻想着将陆其琛和许然碎尸万段。
“陛下!陛下!不好了!八百里加急!”曹公公连滚爬爬地冲进暖阁,声音抖得不成调,手中高举的奏报如同烧红的烙铁。
“慌…慌什么!”萧慎之仅存的右眼因药力而布满血丝,凶戾地瞪过去,“念!”
曹公公扑倒在地,抖开奏报,声音带着哭腔:“落…落霞关…失守了!魏国公世子…世子轻敌冒进,强令陈嵩出战,中…中了陆其琛诱敌之计!陈嵩当场战死!世子…世子被俘!五万援军…全军…全军覆没!陆其琛…已占据落霞关,兵锋直指…直指襄州腹地!”
“噗——!”
萧慎之猛地喷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块!药力强行支撑的亢奋瞬间被冰冷的绝望和灭顶的恐惧击得粉碎!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仅剩的右眼死死凸出,充满了不甘、怨毒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逆…逆贼!陆…陆其琛!!”他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枯瘦的手指徒劳地抓挠着明黄的锦被,留下道道血痕,“朕…朕要…诛…”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更猛烈的抽搐。他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的软泥,瘫倒在龙榻上。浑浊的右眼死死瞪着帐顶繁复的盘龙藻井,瞳孔里的光芒迅速涣散、熄灭。一代暴君,在无尽的恐惧、愤怒和绝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至死,他都未能下达任何一条有效的反击命令。
“陛下!陛下啊——!”曹公公发出凄厉的哀嚎,扑倒在龙榻前。暖阁内瞬间死寂,随即被巨大的恐慌和混乱淹没。皇帝驾崩!太子年幼!西线门户洞开!北线岌岌可危!渊国的天,彻底塌了!
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烈的势头席卷了整个渊国朝野。恐慌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遏制。权贵们开始暗中转移家产,官员们人心惶惶,各怀鬼胎。被萧慎之强行压制了数十年的宗室势力瞬间抬头,几个年长且有兵权的亲王开始频繁串联,觊觎着那张染血的龙椅。被放弃的北境三城彻底沦陷,许然兵不血刃地接管了城池,兵锋直抵铁壁关下。而失去了皇帝强力弹压的韩猛,面对关外虎视眈眈的许然大军和关内汹涌的恐慌流言,军心彻底动摇,铁壁关的陷落,似乎也只在旦夕之间。
渊国,这个曾经强横一时的帝国,在内外交困和权力真空的旋涡中,开始了无可挽回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