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琛也看向安若欢。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此刻如同被暴风雨摧折的翠竹。鞭痕交错,深可见骨,烙铁的焦痕狰狞可怖,污水浸泡加上酷刑折磨,引发了严重的高热和感染。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痛苦地紧锁着。最麻烦的是那些深层的伤口,在颠簸中反复撕裂,已有化脓的迹象。
“他懂些岐黄。”陆其琛沉声道,想起安若欢曾提过为贫民义诊之事,“等他清醒片刻,或能指点一二。”
接下来的五天,成了与死神赛跑的煎熬。
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在荒僻的小路、废弃的村落和山林间穿行,躲避着渊国可能撒下的天罗地网。花月楼的暗桩如同无形的蛛网,在关键时刻为他们提供着有限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哪条路有盘查,哪个废弃窝棚可以暂时栖身,哪里有干净的溪水。
陆其琛的毒伤在“寒潭清心散”的作用下,恢复得相对稳定。虽然内腑的创伤和失血带来的虚弱仍需时日调养,但他已能较为自如地活动,精神也好了许多。于是,照顾安若欢的重担,便主要落在了他身上。
车厢成了临时的庇护所。
安湄负责驾车、警戒、寻找安全的落脚点和水源食物。每当停车休整,她总是第一时间生火烧水,准备干净的布巾和药物。
而陆其琛,则成了安若欢的“医者”。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安若欢身上被血污和脓液黏住的绷带。每一次剥离,都伴随着昏迷中人痛苦的抽搐和低吟。陆其琛的动作极其轻柔,用烈酒仔细清洗那些深可见骨、边缘红肿甚至流出黄绿色脓液的伤口。脓血的腥臭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连陆其琛这样见惯生死的人,也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清洗干净后,他将花月楼秘制的金疮药均匀地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到翻卷的皮肉,安若欢的身体会剧烈地颤抖,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陆其琛便停下动作,用浸了凉水的布巾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等他稍微平静,再继续。他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包扎的动作也从最初的笨拙变得熟练。
喂药是最艰难的时刻。安若欢时而昏迷,时而陷入高热的谵妄,牙关紧闭。陆其琛只能撬开他的嘴,用竹管一点点将苦涩的药汁灌进去。大部分药汁会顺着嘴角流下,弄脏刚换的衣衫。陆其琛便不厌其烦地擦拭,再喂。退热散和固本培元的药丸,也需要碾碎了化在水里,一点点喂服。
安若欢偶尔会有片刻的清醒。眼神涣散,神志模糊,但看到守在身旁、面色苍白却眼神专注的陆其琛时,会闪过一丝微弱的惊讶和感激。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那是烙铁留下的灼伤。陆其琛便会立刻将水凑到他唇边,用布巾蘸湿他的嘴唇。
“王爷……”有一次,安若欢短暂地清醒,声音嘶哑微弱,“连累……您了……”
“省些力气。”陆其琛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往日的冰冷,“养伤。” 他替安若欢掖好盖在身上的薄毯,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