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狂风,来到镇子最西头。这里几乎已经是镇子的边缘,房屋低矮破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煤烟的味道。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连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外挂了个生锈铁环的王铁匠铺。
铺子里炉火已熄,一个身材魁梧、瞎了一只眼的精壮老汉,正坐在角落里,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道:“打烊了。”
陈笑宝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声,走到老汉面前,直接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王师傅,我想买点‘响粉’(火药的黑话),不多,够做几个炮仗即可。”
王铁匠独眼瞥了那锭银子一下,又抬眼打量了一下陈笑宝,嗤笑一声:“后生,看你面生,不是本地猎户吧?要‘响粉’做什么?”
“防身。”陈笑宝言简意赅,“山里不太平,听说有狼群。”
王铁匠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压低声音道:“后生,老头子我劝你一句,有些热闹,别看,有些浑水,别蹚。这药王镇……最近邪性得很。”
陈笑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老丈提醒,我只是个买药的商人,买完就走。”
王铁匠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起身从角落里一个锁着的破木箱底层,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扔给陈笑宝:“够你做五个炮仗的,拿好快走。”
陈笑宝接过,入手沉甸甸,一股熟悉的硝石味道隐隐透出。他道了声谢,将银子推过去,转身离开。
搞定了最难弄的火药,陈笑宝心中稍定。他借着风雨和昏暗天色的掩护,绕到了“济世堂”的后街。
“济世堂”占地极广,前面是气派的铺面,后面则连着好几进院落,显然是仓库和赵东家及其心腹居住的地方。后院墙高近丈,上面甚至还插着防止攀爬的铁棘藜。
陈笑宝躲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仔细观察。后院有两处门,一处是供车辆进出的大铁门,此时紧闭着,旁边有个小门房,里面似乎有人值守。另一处则是一个平时供下人进出的小角门。
他注意到,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后院的巡逻似乎也没有放松。每隔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有一队两名手持棍棒的护院,披着蓑衣,从前院绕到后院,沿着围墙巡逻一圈。
守卫森严!硬闯绝无可能。
他默默记下了护院巡逻的间隙时间,以及角门和小门房的位置。或许,这里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或者……声东击西的目标。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打着油伞,有些鬼鬼祟祟地从“济世堂”的角门里闪了出来,快步朝着镇子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孙老三?!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笑宝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孙老三不是应该在扬州,帮他打理忘红尘和“云梦阁”的事务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药王镇?还从“济世堂”的后门出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几乎窒息。
难道……孙老三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死死盯着孙老三消失的方向,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风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斗篷。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夹杂着愤怒、背叛与恐慌的火焰。
他没有再去追孙老三,而是如同一个幽魂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百草堂。
当他推开院门,浑身湿透、带着一身寒气走进东厢房时,明月心立刻察觉到了他异常的脸色和眼中那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怎么了?”她撑起身子,急切地问道。
陈笑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将买到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盯着明月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看到了……孙老三。”
“他从‘济世堂’的后门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暴雨倾盆的轰鸣声,以及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