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种渊(2 / 2)

决赛的钟声即将敲响,场地已被装饰得更加华丽。

皇室看台上,官家虽未亲至,但雍王赵似、高俅等重臣已然就座。蔡绦阴沉着脸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扫向入场通道。种家子弟们则聚集在专属区域,神情肃穆,带着一种悲壮的气息。

观众们翘首以盼,期待着“文魁社”与“镇岳社”的终极对决,也期待着随后高俅太尉与雍王殿下为助兴而进行的表演赛。

然而,直到比赛即将开始,“文魁社”的队伍中,却迟迟未见那位核心人物——安荣正字的身影。

曹晟、韩嘉彦、李邦贵等人焦急地张望着,低声议论。

“安兄怎的还未到?”

“昨日他说身体不适,莫非……”

就在司仪官准备再次唱名,甚至考虑是否判定“文魁社”弃权之时,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入场口。

来的正是荣安。

她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加白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倦容,但步伐却异常稳定。她穿着“文魁社”的队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掠过神色各异的看台,最终落在了对面严阵以待的“镇岳社”队员身上,落在了那位虽然站得笔直,却难掩病弱之态的种家小公子种渊脸上。

她的眼神复杂,有审视,有评估,也有一丝决绝。

她最终还是来了。

在无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注视下,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队伍。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清晨,她做出了怎样艰难的决定,又为此,准备付出怎样的代价。

决赛日的氛围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热烈,也更要凝重。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看台上每一张看似兴奋的脸庞背后,都可能藏着难以言说的心思。

荣安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赛场边。她穿着“文魁社”青灰色的队服,站在队伍之中,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周围。昨夜的权衡与挣扎被她深深压在心底,既然选择了前来,便没有回头路可走。她必须赢,也必须在这场危机四伏的棋局中,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对面正在热身的“镇岳社”队伍,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被种家子弟隐隐护在中心的身影——种家小公子,种渊。

昨日远观,只觉此子病弱却坚毅,令人敬佩。但今日,双方在决赛场上遥遥相对,距离拉近,当荣安的目光真正落在种渊脸上,落在他那双抬起望向风流眼的眸子时。

她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那双眼睛!

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些熟悉感!

那是一双她绝不会认错的眼睛!

瞳仁的颜色比常人稍浅,在清晨愈发炽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琥珀色的质感,剔透,却又冰冷得毫无温度。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了昨日指挥若定时的坚毅与燃烧的火焰,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深和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双眼睛,她曾凝视过几次。

它属于那个总是身着暗紫色锦袍、脸覆黄金面具的人——天枢!

是了!就是他!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地掠过种渊的全身。

对,还有身形!

“天枢”的身形一直给她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站姿挺拔如松,气势迫人,但她凭借现代特工对行为姿态的极致敏感,早已在无数次观察中,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细节——当他长时间静立或缓步行走时,他的身体重心会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常人绝难察觉的、向左后方倾斜约五度左右的习惯!

这个习惯的形成,她曾私下分析过多种可能。

其一,可能是旧伤留下的潜意识补偿姿态,即便伤势痊愈,肌肉记忆仍在。

其二,可能与他长期练习某种特定的武技或兵器有关,形成了独特的发力预备姿态。

其三,甚至可能是一种刻意营造的、用以混淆他人对其真实重心和发力点判断的伪装。

而此刻,站在她对面的种渊,虽然因为“病弱”的人设而显得身形单薄,微微佝偂着掩口轻咳,但他静立时的身体轴线,那微不可察地向左后方倾斜的角度,与记忆中“天枢”的身影完美重合!

一切疑团,豁然开朗!

怪不得!

“天枢”身为皇城司最顶尖的密探之一,身份成谜,连她这个未婚妻都难以窥其真容。谁能想到,那个在阴影中的“天枢”,其公开身份,竟然是汴京城中人人皆知、胎里带弱、咳疾缠身、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种家嫡系小公子——种渊!

是了,谁能想到呢?一个病秧子,怎能是皇城司的密探?可反过来想,正因为他顶着“病弱”这层完美的保护色,谁能将他与那些需要飞檐走壁、潜伏刺探的密探联系在一起?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伪装!他常年戴着那张黄金面具,不仅仅是为了隐藏“天枢”的身份,恐怕更深层的原因,是为了不让“种渊”的这张脸,与任何可能暴露“天枢”特征的线索产生关联!

荣安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目光聚焦在种渊的脸上,这一次,带着审视与确认。

抛开那刻意表现出来的病态苍白与偶尔的咳嗽,他的五官其实极为俊朗。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唇形薄而线条分明,只是缺乏血色,紧抿时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硬。他的脸部轮廓继承了种家将门的刚毅,却又因长期的“病弱”和那份深入骨髓的疏离感,糅合了一种奇异的、近乎破碎的精致感。最致命的,还是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当他偶尔抬眼扫视全场时,那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与“病弱公子”的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反差。

这才是真正的他!

荣安感到一阵荒谬绝伦的晕眩。

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她奉命潜入崇文院,参加蹴鞠赛,一路披荆斩棘,最终要在决赛场上见的是原身的未婚夫?

而这场比赛的背后,还牵扯着蔡京、雍王、乃至更深层势力的博弈!

她突然又有些后悔了,对手是天枢……她能赢吗?

她抬头看向观众台上的李畴、阿修罗和雍王……这些人该不会早就知道种渊就是天枢吧?

她再回头,对上种渊的眼睛,想尽力扯出一丝笑容出来。

却发现种渊冷若冰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硬着头皮尴尬开口:“好久不见……种……公子……”

在她说完好久不见后。

种渊毫无温度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接着就是更加彻骨冷冽的寒意!

荣安……认出他了……

他断定。

而荣安在看到种渊脸色更加苍白阴冷后,不由地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