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毒(2 / 2)

“她荣安何德何能?不过是侥幸擒了个方腊!”

“六哥哥定是被她那狐媚样子给骗了!”

“一个整天与血腥打交道的女人,也配得上李六郎的关照?”

“听说她身份还不清不楚的,指不定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

各种酸涩、嫉妒、难以置信的议论在茶会、诗社、后花园中悄然流传。

永嘉郡主气得摔碎了一套珍贵的定窑茶具,高玉婉则冷着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荣安这个名字,在一众贵女心中,已然从“需要打压的潜在对手”升级为了“必须清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沸反盈天的舆论,自然也传到了阿修罗耳中。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荣安的签押房,铜铃大眼里满是焦急和不解,瓮声瓮气地问道:“阿安!阿安!你咋了?俺咋听外面都在传你病得厉害,连宫里的太医都惊动了?是上次受伤没好利索吗?你怎么不跟俺说啊!”

看着阿修罗那毫不作伪的关切,荣安心中微微一暖,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了然。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

“呵……没什么大事,劳你挂心了。”

她轻描淡写地回应,心中却明镜似的。

这皇城司,果然是个四面透风的筛子。李畴请太医这等相对隐秘的事情,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传得人尽皆知。这里的眼线,恐怕比衙署里的老鼠还要多,还要无孔不入。蔡京的、童贯的、雍王的、甚至其他皇子后妃的……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透明鱼缸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注视着。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凉。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她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心绪,回到了那处位于皇城司后巷、本以为能暂时隔绝外界纷扰的小院。

推开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她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只见院内那棵老槐树下,那张她平时用来晾晒草药的破旧石凳上,此刻正悠闲地坐着一人。

那人今天换了件毫不起眼的粗布长衫,脸上依旧戴着那标志性的玄色面具,不是晏执礼又是谁?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般,姿态闲适,甚至手里还拿着荣安放在屋里的一本杂书,随意地翻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荣安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他怎么来了?是来追问“方腊同党”的调查进展?还是……他也听到了风声,前来探底?

她定了定神,反手关上院门,走上前,依礼道:“师父。”

晏执礼闻声,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面具后的目光落在荣安身上,似乎打量了她一番。他没有立刻询问任务,反而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另一张石凳,语气平淡无波。

“坐。”

荣安有些意外,依言坐下,心中戒备更甚。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晏执礼竟随之探出手,手指精准地搭在了她放在石桌上的手腕脉搏处!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度和稳定。

荣安身体瞬间僵硬,几乎要下意识地抽回手,但强行忍住了。她抬眼,看向那张近在咫尺、却毫无表情的木面具,心中惊疑不定。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懂医术?

晏执礼并未解释,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她的脉象,面具下的眉头微微蹙起。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收回手,目光透过面具,带着一丝探究,沉声问道。

“你何处不适?”

荣安:“……”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我可能中了一种你们这个时代查不出来的精神控制毒药,月底不吃解药可能会疯掉或死掉吧?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郁闷和烦躁。

李畴请太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红拂那边肯定早就收到了消息。自己“中毒”且寻求医治的情况已然暴露。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王公子”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她试图摆脱控制?那个月圆之夜的“老地方”之约,现在去还是不去?去了,是自投罗网,还是能换取暂时的生机?不去,毒性发作的后果她能否承受?

原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因为自己身体的隐患彻底暴露,变得更加凶险和不可预测。她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四周都是暗礁和漩涡,而导航的罗盘却掌握在敌人手中。

“谢师父关心。”

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虚弱:“许是前些日子奔波,未曾好好休息,有些气虚体弱罢了,并无大碍。”

晏执礼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让人无从揣测他是否相信了这个说辞。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任务之事,抓紧。”

他丢下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小院,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荣安独自坐在石凳上,看着晏执礼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心中一片冰凉。

太医查不出,晏执礼似乎也没发现异常……但这恰恰证明了那毒的诡异和可怕。

红拂的话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

那个“老地方”,她必须去。

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要弄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以及……有没有可能,在拿到解药的同时,反咬一口,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主动权。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座小院,也笼罩了荣安沉重的心。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