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你失忆了?”
“有何证明?”
荣安一愣:“我……我确实不记得……”
“失忆,只是一种说法。”
李畴打断她,目光如炬:“谁能证明,你不是原来的荣安?谁又能证明,你这‘失忆’,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伪装?或者说……一种逃避责任的手段?”
荣安被他这番强词夺理的话气得胸口起伏,怒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伪装?我逃避什么责任?”
李畴的嘴角那个嘲讽的弧度似乎更明显了一些,但他眼神却依旧冰冷:“意思是,现在,顶着‘荣安’这个名字、这张脸、这个身份的人,是你。那么,由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无论是皇城司的职责,还是……其他的一些‘麻烦’,比如……”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慈明殿的方向:“那些因‘荣安’而起的关注和纠缠,自然也该由你来承担。”
他微微俯身,靠近荣安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地说:“你占了这个身份,享受了它可能带来的便利和些许庇护,那么,它留下的‘业’,你就得负责收拾干净。这很公平。”
“至于你究竟是谁……”
他直起身,重新拉开一点距离,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沉寂:“我不在乎。在我这里,你就是荣安,‘血罗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除非,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你真的‘不是’。”
荣安被他这番强盗逻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反驳!
确实,她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不是”荣安!
穿越这种事,说出来谁信?失忆更是死无对证!
而且她要怎么证明?
证明原身是多重间谍?
她是想死吗?
她看着李畴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冰冷无情的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人,远比她想象的要深沉和……可恶!
“你……你这是强人所难!”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交易。”
李畴纠正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或者,你可以称之为……合作。”
“合作?”
荣安皱眉。
“你刚才说,你对‘那些麻烦’没有兴趣。”
李畴淡淡道:“正好,我也没有。但显然,有些人并不这么想。太后今日之举,意在敲打,也意在……撮合?或者,只是将水搅浑。”
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你我现在都被架在了火上,不如各取所需。你,以‘荣安’的身份,替我挡掉那些不必要的‘桃花’和麻烦。作为回报……”
他深深地看着荣安:“我会帮你,坐稳‘荣安’这个身份。皇城司内部并不平静,你的‘失忆’和最近的变化,早已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没有我的掩护,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多久?”
荣安心中剧震!
李畴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一直隐隐不安的锁。没错,皇城司那帮人精,尤其是“天”字组那几个怪物,怎么可能对她的变化毫无察觉?阿六之前或多或少的维护,或许并非无缘无故……
见她神色动摇,李畴给出了最后的砝码:“我们目标一致,而你想要在皇城司活下去,我们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互相遮掩,互为屏障,是目前对你我都有利的选择。至于其他的……”
他扫了她一眼:“都是细枝末节。”
荣安沉默了。她快速权衡着利弊。
李畴的话虽然可恶,但却是赤裸裸的现实。她需要皇城司这个身份作为立足点,也需要李畴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或者说,互相利用的对象来应对内外的危机。而替他挡掉那些贵女的麻烦,虽然恶心,但相比起皇城司的刀光剑影,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确实是一笔交易。
一场建立在谎言和利益之上的合作。
“……好。”
良久,荣安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我答应你。合作。”
李畴脸上那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表情消失了,重新恢复了万年寒冰般的沉寂。他微微颔首:“明智的选择。”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鬼见愁”阿六。他迈开步子,身影很快消失在连廊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荣安独自一人靠在冰凉的廊柱上,看着空荡荡的连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虽然达成了暂时的“合作”,但她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憋屈。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家伙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他那句“你造的业,你收拾”,听起来义正辞严,可仔细品味,怎么都像是他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她自己跳进来,还让她觉得是自己理亏?
尤其是最后他那副“合作达成,互不相欠”的冷淡模样,更是让荣安气不打一处来。
“混蛋……”
她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看着李畴消失的方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自己上当!这家伙,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无害!跟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事已至此,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荣安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也朝着宫外走去。只是步伐,比来时更加沉重了。这汴京的水,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