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赫连誉的队伍在旷野中就地扎营,篝火星星点点,如同散落的星辰。
自下午踏入谢天歌的马车,赫连誉便像是扎了根,任凭谢天歌如何明示暗示,他就是赖着不走。
他振振有词,指着窗外他那辆华丽招摇的帝王车驾:“瞧见没?目标太大,树大招风,呆在那里,岂不是给刺客立了个活靶子?还是你这里安全。” 说罢,他便心安理得地霸占了一角。
整个傍晚,他便没闲着。
时而像变戏法般,从车窗外守候的王军手中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烤羊排、香甜的奶糕,殷勤地递给谢天歌和阿莹;
时而掀开车帘,指着远处朦胧的山影或蜿蜒的河流,讲述着当地的传说与趣闻;
时而又眉飞色舞地分享起他这三年如何对付皇室、收服各部,他将那些惊心动魄的权力倾轧、生死一线的明争暗斗,都刻意抹去了血腥与沉重,用诙谐幽默的口吻包装起来,逗得谢天歌时而惊叹,时而忍俊不禁。
谢天歌起初还嫌他聒噪,扰了她看风景的清静,但渐渐地,也被那些新奇的美食和赫连誉口中那个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充满野性与生机的北疆所吸引。
尤其是听到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某些看似凶险的过往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话语背后隐藏的艰辛与孤独。
在他又一次戏谑地说着如何“解决”了一个在他母亲遗物里下毒引他上钩的叛党时,她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她特有的方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眼神认真而带着暖意:“没事了,赫连誉,都过去了。”
赫连誉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纯粹的安抚,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十万满足的微微一笑,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嗯…都过去了。”
夜色渐深,谢天歌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睫低垂,染上了倦意。
赫连誉见状,指了指车厢她身下的软塌:“这。”
谢天歌闻言,困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缀满了星星:“真的?太好了!还是躺着睡舒服!”
赫连誉笑了笑,目光转向一旁始终警惕的阿莹:“你去后面那辆空着的马车睡吧,那里的机关也是一样,别挤着她。”
阿莹立刻摇头,语气坚定:“奴婢要守着小姐。”
赫连誉挑眉:“守着她做什么?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本王的精兵强将,连只陌生的苍蝇都飞不进来。再说,还有本王在这儿呢,她能出什么事?”
阿莹不说话,只是倔强地待在原地,眼神里的不信任几乎凝成实质。
这眼神让赫连誉有些气结,“谢天歌,你这小婢女是什么眼神?我若是真想对你做什么,就凭她,拦得住吗?”
“可是……”阿莹还想坚持。
谢天歌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对阿莹软声道:“阿莹,去吧,我没事的。不用你守着,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带着困倦的鼻音,却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阿莹看了看小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赫连誉,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谢天歌随即伸手推了推赫连誉结实的手臂,嘟囔道:“还有你,这么大个子,最占地方了,你也快回你自己的马车去睡吧。”
被她这么一推,赫连誉非但不恼,心头反而像是被羽毛搔过,泛起一阵暖暖的酥麻感。
他顺势站起身,潇洒地弹了弹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头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行,我走。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谢天歌困得眼皮打架,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下一刻,便听到了赫连誉利落下车,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声响。
阿莹这才按照赫连誉所说,找到软塌边缘隐蔽的卡扣,轻轻一扳。“咔哒”一声,软塌缓缓向下展开,果然变成了一张虽然略窄,但足够一人安睡的小床。她细致地铺好带来的软褥,又将水囊放在触手可及的案几上,做完这一切,她脸上仍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谢天歌已经眯着眼睛躺了下来,感受到阿莹的不安,她伸出手拉住阿莹的手轻轻摇了摇,呢喃着安慰:“他说的……其实没错。若真有外敌,有几百精兵和他这个‘北疆第一’在呢。若他……真有心做什么,你在这里,也确实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