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曲应策进来,浑浊的眼睛微微转动,声音嘶哑缓慢地问道:“……阿笙的军队……已经开拔了?”
曲应策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语气平稳地回道:“一切顺利。天机军第七、第八营精锐十日后便可抵达北疆边境,与慕容阡将军汇合。”
永昌帝闻言,似乎安心了些,微微颔首:“好……好……他去了……朕便无须再担忧北疆了……慕容笙……是大雍最有天赋的将帅之才……”
曲应策看着皇帝这副模样,不再迂回,直接冷冷地问道,目光如炬:“父皇,您私下里是不是给了慕容笙什么特别的旨意?”
永昌帝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怔了一下,随即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应策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面色冰寒,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他对谢天歌的态度!”
那毫不掩饰的拥抱,那近乎宣誓主权般的眼神,绝不仅仅是一个表面青梅竹马应有的行为!
皇帝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感慨:“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这恋慕之情啊,藏是藏不住的……”
曲应策的心不断下沉,声音愈发冰冷,带着逼问的意味:“您到底……给了他什么旨意?”
老皇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在做什么无奈之举:“天歌那丫头……是朕看着长大的……虽然朕不想她成为未来的皇后,引来无穷后患……但到底……朕也不想她以后过得不好,所托非人……”
曲应策的眸子越来越冷,几乎凝结成冰,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所以呢……父皇打算如何?”
皇帝似乎并未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常,甚至以为自己成全了好事,缓缓说道:“朕答应阿笙……只要他此次北上,能替朕守住北疆,不让赫连宗正与夏国联手危及大雍……待他凯旋归来之日……朕便……便将谢天歌指婚给他。”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曲应策袖中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竟被他生生捏碎!碎玉硌在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怒火的万分之一!
他强压着几乎要蓬勃而出的暴怒,声音因为极度压抑而显得更加森寒:“慕容家和谢家联姻……其势之大,将远超一个独立的谢家!其威胁,恐是双倍甚至数倍!父皇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老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晌才喘着气说道:“朕……朕当然知道……可是最近……又有人往朕这里递了谢家通敌的‘铁证’……朕虽依然信任谢淳父子……但……但身为帝王,不得不防着那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啊……届时……夏雍战事如何,谢家军是否还能完整归来,尚未可知啊……若是……若是能将天歌交给慕容笙,有慕容家护着……朕也能安心一些……”
曲应策猛地追问,眼神锐利如刀:“到底是谁给您递的证据?!”
皇帝却沉默了下去,浑浊的眼睛避开他的视线,显然并不打算告知。
曲应策深吸一口气,知道问不出结果,转而冷冷问道:“关于慕容笙的那份旨意在哪儿?”
皇帝喘息着,继续说道:“朕……朕是当着他的面拟好的……然后,交给了朕和他都能信任的人保管……待他凯旋归来之日……便能兑现……无论那时……朕还在不在……这份圣旨……都能生效……”
曲应策的目光如同数九寒冰,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倘若……到那时,谢天歌已经成婚了呢?”
老皇帝下意识地笑着反驳:“怎么可能成婚?你不是说过……”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儿子话中的深意!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曲应策,声音带着惊骇和颤抖:“你……你此话是何意?!你难道想……”
曲应策猛地站起身来,周身散发着冰冷骇人的气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硬得像铁:“东宫还有诸多公务亟待处理,儿臣告退!”
说罢,他根本不等皇帝回应,甚至不再看龙榻上那震惊而惶恐的父亲一眼,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养心殿,只留下一个决绝而冰冷的背影。
养心殿内,只剩下老皇帝剧烈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以及那无尽的悔恨与惊惶在空气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