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惨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战斗结束后,小队成员们都沉默了许多,整整一下午空气中弥漫着沮丧与不甘的气息。
谢天歌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柔软的白色寝裙,她骑着心爱的“珍珠”,在校场旁马棚外的空地上,借着清冷的月光,漫无目的地转着圈。
夜风拂起她素白的裙摆和如墨的发丝,珍珠舒缓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的小脑袋瓜里正努力地思索着:明天的对手会是谁?该用什么样的战术才能赢?今天那铜墙铁壁般的防御,该如何才能打破?
赫连誉在她帐中扑了个空,四处寻了一会儿,才终于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那个骑在神骏黑马上、恍然出神的少女。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天歌——褪去了平日里的戎装或利落骑服,一身素衣白裙,在月华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不真切,像个随时会消失不见的月下精灵,带着一种易碎而静谧的美感,竟让他一时忘了呼吸。
他定了定神,缓步走近,倚在一旁的栅栏上,双手抱胸,试图用惯常的慵懒语调打破沉寂:“谢天歌,别不高兴了。我打听过了,谢家军里像莫听雨那样变态的三甲将军,独此一份。你哥哥今天,无非是想给你们一个下马威,让你们知道天外有天罢了。”
谢天歌闻声低下头,看向马下姿态闲适的赫连誉,月光照亮了她眼底的些许迷茫和认真。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与反思:“赫连誉,你说……如果今天不是测验,是真正的战场,我们那十几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赫连誉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些,他迎上她的目光,声音难得地沉稳下来:“战场上没有‘如果’。重要的是,你们现在都还好好的,而且……经历过了,才会变得更强大。”
他这话说得算不上多么动听,却奇异地抚平了谢天歌心中些许的焦躁和挫败感。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心情似乎轻松了一点,这才想起问道:“你呢?跑马棚这边来干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被允许乱晃的区域。”
赫连誉闻言笑了起来,带着点赖皮的味道:“马棚我自然是不能进的,但这马棚外的空地,我总能站一会儿吧?”他顿了顿,转而问道,“你不去和你的同伴们商量一下明天的战术?就这么自己一个人瞎想?”
想必这会儿大家都还很沮丧,她作为战队出力的先锋,绝不可以这么颓废。
她眼睛一亮,瞬间从那种淡淡的忧郁中挣脱出来,恢复了平日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猛地一拉缰绳:“对!我现在就去和他们商量!”
说着,她竟利落地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动作轻盈得像只燕子。
就在她转身要跑开时,赫连誉却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入手处是轻薄寝衣下温热而柔软的触感,隔着布料,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的纤细和皮肤。
这感觉过于清晰而陌生,让赫连誉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耳根处不受控制地迅速爬上一层可疑的绯红,幸好有夜色遮掩。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你……你就穿这样去啊?”而后又补充了一句,“都立冬了,天气冷!”
谢天歌经他提醒,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单薄的寝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先回帐换掉!”
她说完,匆匆拉起珍珠的缰绳,将它牵回马棚安顿好。
然后,就像一只新生的小雀儿,又恢复了活力,朝着自己营帐的方向跑去,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灵动无比。
赫连誉却还留在原地,有些怔忡地抬起刚才拉过她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瞬间的温热与柔软的触感,以及那过快的心跳。
他脸色变幻不定,惊疑、困惑、还有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最终,他望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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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应策的营帐内灯火通明,他端坐于案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执笔,在一张宣纸上缓缓勾勒出白日校场对战的局势图,几个关键人物的站位、攻防转换的节点被清晰标记。
“今日之局,他们有赢的可能吗?”曲应策的声音平静无波。
肖黎垂眸,“双方战力悬殊,经验更是云泥之别。莫将军未尽全力,已是碾压之态。”
曲应策笔尖未停,却在图纸西南角,靠近石灰线的一处,缓缓画了一个醒目的圈。
“我觉得有。”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肖黎凝神看向那个被圈住的位置,目光微微一凝,瞬息间便明白了主子的意图,“殿下是说……在此处,牺牲全队多半人主动出局,以‘阵亡’为代价,强行打断莫听雨步伐变化的起势?换他退后一步。”
“嗯。”曲应策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舍卒保帅,断臂求生。”
肖黎沉默一瞬,低声道:“代价太大,他们未必有这个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