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脚步缓慢而沉重,在光洁的地砖上来回走着,眉头紧锁。
慕容笙也不催促,他就这样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垂着眼帘,神情虔诚而恳切,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后,皇帝终于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慕容笙……谢家,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话意味深长,远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慕容笙谦卑地低下头,依旧沉默,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训示。
皇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你可知……谢家这一个女儿,在朝在野,意味着什么?她背后……可是三十万大军!”
这已是极其露骨的暗示,关乎兵权,关乎制衡,关乎皇权稳定。
慕容笙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和低垂的、无比虔诚恳切的姿态,表明了他的坚持。
皇帝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语气说道:“脊北大捷,固然是不世之功。但这样的大功……还不足以,抵得上一个‘谢天歌’。”
话音落下,慕容笙抱拳的手,因极度用力而指节根根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眼底那簇因期待而燃起的光晕,一点点地、不可避免地暗淡下去。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皇帝几乎以为他已经放弃。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声音也听不出丝毫波澜:
“若陛下觉得军功不够……臣再去挣便是。”他看向皇帝,提出了另一个近乎执拗的请求:“在此之前,恳请陛下……勿要为慕容笙指婚他人。”
皇帝眉头猛地一挑,显然没料到他如此固执,甚至有些急了,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带着一丝提醒和告诫:“阿笙!你……朕的永安公主,可是母后亲口允诺要许给你的!你慕容家与皇室……”
“陛下!”慕容笙猛地抬头,打断皇帝的话,“我只要谢天歌。请陛下成全!”
皇帝的表情在瞬间变换了数次,惊愕、恼怒、无奈……最终,这一切情绪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帝王本色,居高临下:
“好!朕……可以暂不为你指婚旁人。”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慕容笙,你需明白。朕虽为天子,却也不能干涉臣子家事。你家族内部是否为你安排别家女联姻……便不是朕能左右的了。”
慕容笙深深低下头,沉声道:“多谢陛下!”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脚步声,齐公公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皇帝不悦地蹙眉:“何事如此惊慌?!”
齐公公气喘吁吁地急报:“谢家小姐!谢天歌小姐!午后突然冲去了北疆世子府,二话不说,把赫连誉世子给……给打了!现在还把人用绳子捆了,正……正拖着在朱雀大街上游街示众呢!”
“北疆特使此刻就在殿外,边磕头边喧哗,恳请陛下主持公道,给他们北疆一个交代啊!好几个御史台的言官也跪在外面,痛哭流涕,求陛下务必严惩谢家小姐,以儆效尤!”
皇帝听着这石破天惊的消息,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没能站稳!
“陛下!”齐公公吓得连忙爬起来搀扶住他。
皇帝扶着剧痛无比的额头,只觉得气血上涌,他指着还跪在地上的慕容笙,痛心疾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慕容笙!你!你告诉朕!你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
皇帝气得手都在抖,连声道:“走走走!快摆驾!去看看!”他对着齐公公吼道,“去!快去把皇后请来!谢天歌的事情她不能不管!让她赶紧想办法!”
皇帝也顾不上慕容笙是不是还跪着了,被齐公公搀扶着,脚步虚浮地、怒气冲冲地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慕容笙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在空旷的御书房内显得有些孤寂。
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向皇帝离去的方向,眸光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