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酸果的冽撞上圣树果的涩,“滋啦” 一声,爆出翡翠色的泡沫。泡沫破裂时,竟发出清响 —— 像《诗经》里写的甘棠,风吹过叶,叶擦过枝,脆得像玉磬。
被甘味素摧毁的荧光纹路,正顺着泡沫的轨迹,一点点爬回来,亮得像新磨的剑。
上校的战甲突然尖叫。甘味素在百草酿的冲击下结晶,顺着甲胄缝隙往外挤,像冰糖堵了血管。他按下发射键的手指,抖得像被冻住的蛇。
味诱弹拖着甜腻的尾焰冲向圣树。妮特丽的箭再次离弦,这一箭快得只剩残影,精准地射穿弹体。
甘味素溅在藤蔓上的瞬间,丛林活了。
藤蔓疯长,缠成巨网,勒向士兵的战甲。“咔嚓”“咔嚓”,甲胄碎裂的声响里,藤蔓却绕开了沾着百草酿的箭,像敬畏着什么。
“不可能!” 上校的头盔裂开道缝,甜雾从缝里钻进去,燎得他脸生疼。“你们的基因该渴望甜!” 他的神经接口突然乱闪,地球联邦的内部文件弹出来,纸页边缘卷着焦痕,像被火烤过。
三百年前的实验记录,字字染血。纳美人战俘被捆在刑架上,撬开嘴灌蔗糖,舌尖的皮一层层脱下来,混着血咽下去。但他们临死前,都用最后一丝力气,把 “拒绝” 刻进了味脉 —— 那不是记忆,是刀痕。
妮特丽的荧光斑点突然全亮了,像整座星空都落在她皮肤上。她按住苏木哲的手,贴向圣树主干。
味觉记忆如潮水灌进来:
纳美婴儿吮吸的圣树汁液,苦里裹着回甘,像母亲的手拍在背上的力度。
猎人分食的锤头雷兽肉,腥气里藏着胜利的烈,像篝火舔过刀鞘。
情侣交换的灵犀花粉,甘冽中裹着羞涩的酸,像初遇时不敢碰的指尖。
这些味道在味脉里奔涌,像未被驯服的河,刀砍不断,火烧不灭。
苏木哲的酒壶突然发烫,壶底的饕餮纹红得像要燃起来。百草酿沸腾着,顺着味脉渗入地下,撞上火山温泉的刹那,地底传来轰鸣 ——
无数金色泉眼破土而出,喷薄的水汽里,稷米香与灵犀味缠成网,把甜雾困在中央,像捕蝇草攥住了虫。
“和而不同。” 苏木哲看着泉眼边的六角兽。它们舔着泉水,没丢了原本的甘,也接了百草的苦,像战士既佩了剑,也带了盾。
纳美人的孩子把圣树果泡进泉里,涩与冽在舌尖打转,笑出的声,脆得像银铃。
受伤的地球士兵捧着泉水,突然红了眼。那味道让他想起童年 —— 祖母在土灶上烤的红薯,皮焦得发苦,瓤甜得流油,烫得他甩手,却攥得死紧,像攥着全世界。
上校的战甲彻底散了。甘味素结晶从裂缝里涌出来,触到泉眼,化作金粉,被风卷走。他瘫在苔藓上,神经接口里的记忆还在闪:祖母的灶膛,红薯皮上的焦痕,烫在手心的温度…… 这些被联邦 “标准化” 抹去的,此刻全回来了,像钝刀割着心。
三天后,圣树的根在泉眼周围织成新网。苏木哲和妮特丽滴下最后一滴百草酿时,纳美人的荧光斑点、地球的青铜鼎、殷墟的甲骨、潘多拉的味脉,突然连成一片,在宇宙里画了个新星座 —— 像无数把剑,交叉成守护的形状。
妮特丽的箭囊里,多了瓶百草酿。苏木哲的酒壶里,盛着灵犀花粉。
晨雾漫过味脉时,新长的荧光草叶上,凝着露珠。一半是圣果的涩,像未开刃的刀;一半是稷米的甘,像缠在刀柄的蜜。
风吹过,露珠晃了晃,没掉。
像一滴永远不会褪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