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天台的风很大,吹得晾晒在那里的大片白色床单哗啦啦作响,像一片起伏不定的海浪,也像是李佳佳此刻汹涌难平的心绪。
她跟着徐晋城走上来的每一步,都感觉沉重得像灌了铅。
徐晋城背对着她,站在天台边缘,目光投向楼下远处广场上聚集的人群——那里似乎正在举办什么活动,隐隐有彝族特色的音乐声传来。
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打火机擦出火苗,却在点燃前顿住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的李佳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最终只是把烟拿在手里捏了捏,然后连同打火机一起,随手扔进了旁边一个喝剩一半的矿泉水瓶里。
烟头遇水,发出轻微的“嘶”声,熄灭了。
“其实,来云南之前,我心里大概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徐晋城转过身,靠在水泥栏杆上,看着李佳佳,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李恩菲那丫头,总说我这里装着‘前任雷达’,直觉准得可怕。她不知道,根本没什么雷达……”
他的目光落在李佳佳紧紧交握的双手上,眼神锐利又带着一丝了然的痛楚,“……是你每次心里有事,或者……说谎的时候,右手的指尖,会不自觉地用力掐左手的虎口。比如,现在。”
李佳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自虐般掐着虎口的手,那里已经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粗糙的水泥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在他面前,她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原来早已无所遁形。
“晋城……我……”她哽咽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巨大的愧疚感和混乱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慢慢……可是,阿木他……就在他截肢的前一天晚上,他还在熬夜帮我整理去下一个村寨义诊的资料,那些资料又厚又乱……他还笑着跟我说,‘佳佳,要是能一直这样陪着你做这些有意义的事,就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可现在,他失去了一条腿,他的世界都快塌了……你让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一个人?”
她语无伦次,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能无助地重复着:“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徐晋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楼下,广场上,那些穿着鲜艳民族服饰的人们正围成圈子,跳着节奏欢快的彝族舞,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这与他此刻的心情,与天台上的压抑,形成了残酷又鲜明的对比。
“我这种人……”徐晋城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大概天生就不太会激烈地争取什么。习惯性地,会把所有真实的想法和渴望,都伪装成顺其自然,假装不在乎结果,好像这样,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太难看。”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菲菲非要逼着我过来,还拉上了慢慢,我大概……真的只会默默地给你寄一箱能找到的最好的义肢和康复资料,然后,发一句‘祝你幸福’或者‘祝好’,就再也不打扰你了。”
他突然转过身,面向李佳佳,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U盘,塞进她冰凉的手心里。
“这个,你拿着。”他的动作有些强硬,不容拒绝,“里面是慢慢这半年录的睡前儿童俚语,吵着非要给你听的。你说过……你有时候压力大会失眠,听她的声音能安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