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
黑瞎子拖长了调子,声音里浸着一种了然的笑意,那笑意却比夜风更凉。
“那你这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鲁王宫那种九死一生的邪门地方,你全须全尾地出来了;连小三爷那种正经学院派,见多识广的主儿一时都没看出来的细节,你随便一蒙就准?”
他侧过身,更加正面地对着安逸。虽然隔着那副永远看不透的墨镜,但安逸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仿佛具有实质的重量和温度,正一寸寸地扫过自己的脸颊,脖颈,乃至微微发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审视。
“你这人吧……”
黑瞎子像是陷入了思索,用拿着啤酒罐的那只手的食指轻轻敲击着罐身,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身手嘛……确实是稀松平常得可以,下盘虚浮,反应迟钝,不像练过任何把式的。”
他像是在客观陈述,又像是在无声地施加压力。
“可你这偶尔冒出来的见识和眼力……又实在不像个普普通通,只会看闲书的年轻人,安小朋友,你这个人啊……”
他忽然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夜色一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却又让人从脊椎骨缝里冒出寒气:
“真挺有意思,看起来什么都藏不住,胆小,怯懦,一惊一乍,稍微吓唬一下就抖得跟筛糠似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安逸紧紧攥着啤酒罐,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可有时候吧……”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的玩味加深。
“又好像什么都藏得严严实实,像个……裹了七八层糖纸的谜团,耐着性子剥开一层,嘿,里面还有一层,就是让人猜不透。这最里面包着的,到底是颗甜滋滋的糖呢,还是点别的更特别的东西?”
安逸被他这番慢条斯理却刀刀见血的话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内衣上。
他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膝盖里,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黑瞎子看着他这副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鹌鹑模样,喉间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他伸出手,似乎极其自然地想拍拍安逸绷紧的肩膀,做出一个安慰的姿态。
安逸却如同被滚水烫到,猛地向后一缩,险险避开了那只仿佛带着灼热温度的手。
黑瞎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他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反而嘴角那抹弧度扬得更高了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莫测。
他忽然再次倾身,凑到安逸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气音的低声,慢悠悠地说:
“别怕。”
那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安逸敏感耳廓最细微的绒毛,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着发出警报。
“我这人没别的爱好。”
那声音带着笑,像毒蛇吐信,轻柔而危险。
“就喜欢……琢磨点儿有意思的人。”
说完,他利落地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然后手腕随意一扬,将喝空了的啤酒罐精准地抛进了几米外一个废弃的竹篓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双手插在皮衣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转身走回了灯光昏暗的吊脚楼里,仿佛刚才那番令人窒息的、毛骨悚然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只留下安逸一个人僵坐在冰冷的门槛上,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像。
手里的那罐啤酒冰凉刺骨,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握着的不是饮料,而是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晚风吹过山林,带来更深的凉意,他却觉得,比这夜风更冷的,是方才那拂过耳畔的低语和那双藏在墨镜后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那个男人……他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