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解开了那略显陈旧的缆绳,立刻被湍急汹涌的暗流所捕获,轻巧地打了个转,便顺流滑入了黑暗河道之中,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入了一条未知的幽冥水道。
张麒麟稳稳定在略显摇晃的筏头,身形如同钉在上面一般,手中那根长长的竹篙偶尔探入漆黑如墨的水中。
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点,木筏的前进方向便随之做出微妙的调整,精准地避开水中那些隐约可见如同潜伏恶兽獠牙般的黝黑礁石。
他的背影在几束手电光交织的微弱光晕中显得愈发挺拔修长,如同黑暗中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导航灯塔,给予身后所有人一种源自绝对实力的安心感。
无三省和潘子一左一右如同护法般站在木筏中部,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注视着两侧飞速掠过,湿滑冰冷的石壁以及前方那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漆漆水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胖子也不开玩笑了,将那柄工兵铲紧紧握在手中,粗壮的手臂肌肉绷紧,如同即将扑击的熊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水中或黑暗中扑出的突发状况。
无邪和体力最差的安逸紧挨着坐在筏子中间相对平稳的位置。
安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抓着筏子边缘那粗糙冰冷的绳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色在幽暗光线下苍白得吓人,他瞪大了眼睛,紧张不安地环视着四周这完全陌生被无边黑暗和水声统治的世界。
地下河彻底被浓稠如墨的黑暗所笼罩,只有他们手中那几束顽强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努力切割着厚重的黑暗,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翻滚的水域和两侧飞速后退,冰冷坚硬的石壁。
抬头望去,是压抑感十足的黑暗,仿佛他们正行驶在某只史前巨兽的腹腔之内,随时可能被消化殆尽。
哗啦啦的水声轰鸣,夹杂着木筏龙骨摩擦水流发出的独特声响,在这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地下巨大空间内反复回荡,反而更衬托出四周那种死寂般的可怕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能浸透衣物的浓重水汽,以及一股难以用言语精确形容来自地底最深处,万年不见阳光的阴冷腐朽气息,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冰凉的滞涩感。
没有人说话。
一种默契的沉默笼罩着木筏。
经历了主墓室里那场惊心动魄,几度生死一线的惨烈恶战,所有的极度紧张,恐惧和飙升的肾上腺素都在此刻如同潮水般慢慢褪去,留下的是一种难以驱散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安逸裹紧了自己那件破烂不堪依旧湿漉漉黏在身上的外套,冰冷的布料触及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依旧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难以遏制。
他怔怔地望着前方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思绪如同这暗河的水流般纷乱涌动。
他真的从那个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恐怖墓室里逃出来了?靠着那个时而靠谱时而又无比坑爹的神秘系统,靠着那几次歪打正着的可笑“好运”,靠着前方那个沉默却强大得如同非人般的存在的数次出手相护。
回家这个支撑他熬过最初恐惧的念头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急切、那么坚定不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眼前黑暗般漫无边际的迷茫。
就算侥幸出去了,离开了这座吃人的古墓,他又能去哪里?这个名为“盗墓笔记”的世界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而危险的。
他身无分文,来历不明,该如何生存?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系统会一直跟着他吗?它到底有什么目的?自己还有可能回到原本平凡又安全的世界吗?
这些沉重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巨石,一块块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无邪。
无邪也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水面,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那张尚带些学生气的侧脸在微弱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稚嫩,却又隐约多了一份经历生死风雨后沉淀下来的沉静。
是他在尸洞那条船上,第一个没有推开死死抱住他腿的肮脏狼狈的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