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前半晌还是响晴薄日,天高云淡,到了后晌,西北边就堆起了铅灰色的云山,层层叠叠地压过来,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冷飕飕的山风卷着枯叶和尘土,在屯子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
“要变天了,看这云彩,怕是场不小的雨。”赵永贵叼着烟袋锅,站在院门口,眯着眼看了看天,语气里带着老把式对天气的敏锐。
赵卫国正跟李铁柱、王猛在院里收拾刚剥下来的獾子皮,闻言也直起腰看了看天色。他心里惦记的,不是院里晾晒的粮食和皮子,而是后园子角落里那几畦参苗,以及更远处,与几户社员合作扩种的那片新参圃。
人参这玩意儿,娇贵得很。怕旱,更怕涝。尤其是这种已经显出老态的秋雨,一旦下大了,排水不畅,参畦里积了水,泡上一天半日,那娇嫩的参须就容易腐烂,半年的心血就可能打了水漂。他这人工培育参苗的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爹,我去参圃那边看看,把排水沟再清一遍。”赵卫国放下手里的刮刀,对父亲说道。
“去吧,看这天头,雨小不了,弄利索点再回来。”赵永贵点点头,他对儿子搞的这些名堂,从最初的不解到现在已是全力支持。
王猛扯着獾子皮,笑道:“卫国,就几棵参苗子,瞧把你紧张的,比伺候祖宗还上心。”
李铁柱憨厚地接话:“猛子你别扯犊子,卫国兄弟弄这个,指定有道理。”
赵卫国没多解释,只是笑了笑:“未雨绸缪嘛,真让水泡了,心疼的是咱自己。” 他进屋拿了把铁锹,又找了顶旧草帽扣在头上。
刚打开院门,黑豹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它现在已经完全长成,骨架雄伟,毛色黑亮,站在哪里都像半截黑塔,威猛异常。见到主人要出门,它立刻进入了随行状态。
“走,黑豹,咱去看看咱的‘金疙瘩’。”赵卫国拍了拍它厚实的肩膀。
刚到后园参苗田,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打在干燥的土地上,激起一小股一小股的尘土。赵卫国赶紧挥舞铁锹,把参畦之间本就挖好的排水沟又加深加宽了些,确保雨水能迅速流走,不会倒灌进参床。
雨越下越密,很快就连成了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冰冷的秋雨打在脸上,生疼。旧草帽根本不顶事,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很快赵卫国的衣服就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但他顾不上这些,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垄参畦。那些娇嫩的参苗在雨水的击打下微微颤抖,但根基处的土壤因为排水及时,尚未形成积水。他稍微松了口气。
黑豹始终跟在他身边,雨水将它浑身的毛发也完全打湿,让它看起来精瘦了些,但更显精悍。它不像平常那样跑来跑去,而是紧紧跟在赵卫国脚边,不时甩甩头,甩掉脸上的雨水,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为主人站岗放哨。冰冷的秋雨对它似乎毫无影响,忠诚让它忘记了寒冷。
“好伙计,辛苦你了。”赵卫国看着黑豹的样子,心里一暖,弯腰摸了摸它湿漉漉的脑袋。黑豹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在回应。
检查完家里的参苗田,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赵卫国想起那片合作参圃地势更低一些,心里放不下。
“黑豹,走,咱再去那边看看!”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扛起铁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屯子边上的合作参圃走去。黑豹毫不犹豫,立刻跟上,它粗壮的爪子踩在泥泞的路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