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牛河到底是被春娘娘挠了痒痒肉,河心裂开一道道深褐色的口子,冰块酥得像槽子糕,顺着浑黄的河水往下漂。河岸边,去年冻得梆硬的淤泥,这会儿软乎得像发面团,踩上去一陷老深。柳毛子泛出鹅黄,水芹菜在浅滩扎了堆,几只长腿水蚊子在水面上跳,搅得一河春水皱巴巴的。
赵卫国扛着鱼竿往河边走,鱼竿是现砍的细竹竿,鱼线是纳鞋底的棉线,鱼钩是拿缝衣针在油灯上烧红了弯的。就这简陋家伙事儿,在前世后来那些讲究人眼里纯属扯犊子,可他知道,开春这拨“开河鱼”,吃的就是个野趣,鱼认的是食儿,不是钩。
黑豹跟在他屁股后头,蹑着脚在泥滩上走,爪印像一朵朵梅花。它不傻,知道这地方不是撒欢的地界,泥泞不说,那哗哗的水声让它有点莫名的警惕,只敢伸着脖子往河里瞅,鼻头翕动着,捕捉水腥气里夹杂的、若有若无的鱼味儿。
“老实趴着,别把鱼吓跑喽!”赵卫国在岸边找了个背风向阳的湾子,把带来的破麻袋片铺在干爽点的草墩子上坐下。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是昨晚就挖好的红蚯蚓,扭动着,沾着湿泥。又拿出个小布袋,倒出点玉米面掺着麸皮和的饵料,散发着淡淡的粮食香。
挂饵,甩线,棉线牵着鱼钩悄没声地没入浑浊的河水里。鱼漂是用大蒜茎秆做的,轻飘飘地立在水中。赵卫国屏着呼吸,眼睛眯起来,死死盯着那一小截白点儿。黑豹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他脚边,下巴搁在前爪上,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水面,耳朵却机灵地转动,听着周围的动静。
开春的鱼,饿了一冬,见着食儿不要命,但身子还僵,吃口轻。鱼漂只是微微一顿,往下沉了一目,要不是赵卫国眼神毒,根本发现不了。他不急着提竿,心里默数着“一、二、三”,等那鱼漂又往下阴了一小下,才手腕一抖,顺势提竿!
棉线瞬间绷直,竹竿弯成了一张弓!水下传来一股挣扎的力道,不大,但很实在。
“来了!”赵卫国低喝一声,小心地控着鱼竿,借着竹竿的弹性,慢慢把水里的家伙往岸边领。
黑豹“噌”地站起来,尾巴僵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它能看到水里那道挣扎的影子了!
哗啦一声水响,一条巴掌宽、脊背青黑、肚皮银白的鲫瓜子被提出了水面,在阳光下闪着鳞光,尾巴还在拼命甩动,溅起细碎的水珠。
“哈哈!开门红!”赵卫国笑着把鱼摘下来,扔进旁边的水桶里。那鱼在桶底扑腾了几下,才安静下来。黑豹凑到桶边,好奇地用鼻子去嗅,被鱼尾巴甩了一脸水,吓得往后一跳,又不甘心,围着水桶转圈。
赵卫国重新挂上蚯蚓,再次下钩。他知道,这开河鱼往往是一群,钓着一条,附近就还有。果然,没过一炷香的功夫,鱼漂又有了动静。这次吃钩更猛些,鱼漂直接被拉入了水中。赵卫国一提竿,感觉分量不轻,溜了一会儿提出水面,是条一拃多长的柳根子(一种小型冷水鱼),肉滚滚的,看着就肥美。
接下来,鱼口断断续续,有时等半天没动静,有时接连上几条。除了鲫瓜子和柳根子,还钓上来两条肉乎乎的嘎牙子(黄颡鱼),那鱼背鳍和胸鳍上的硬刺扎手,赵卫国小心地捏着鱼肚子把它摘下来,扔进桶里。这玩意儿炖豆腐,汤色奶白,味道极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