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天刚蒙蒙亮,靠山屯还沉浸在冬日的寂静里,赵家新房的烟囱却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那烟柱在清冽的晨空中格外显眼,带着一股子热火朝天的劲儿,宣告着今天是个不同寻常的大日子——赵家要正式暖房,大摆宴席!
王淑芬天没亮就起来了,指挥着张小梅和几个本家妯娌,把新盘的堂屋大灶烧得滚开。几口尺八的大铁锅同时上阵,一口锅里炖着半扇猪肉,肥厚的肉块在翻滚的汤汁里颤巍巍地抖动着;另一口锅里是两只野鸡配着晒干的榛蘑,那特有的山野香气勾得人直咽口水;还有一口小点的锅里,咕嘟着赵卫国前两天特地从公社买回来的猪下水,卤料的浓香混着肉香,飘出去老远。
“粉条子多下点!这玩意儿吸油水,管饱!”王淑芬系着新扯的蓝布围裙,站在灶台边亲自掌勺,脸上红扑扑的,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子,可嘴角的笑模样就没下去过。自打嫁到老赵家,她啥时候这么扬眉吐气过?今天这排场,这阵仗,就是要让全屯子的人都看看,老赵家站起来了!
院子里,借来的十几张八仙桌擦得锃亮,长条凳子摆得密密麻麻。赵卫国和赵永贵父子俩,一个精神抖擞,一个腰杆笔挺,站在院门口迎客。赵永贵今天特意换上了压在箱底多年的中山装,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但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赵卫国则是一身崭新的藏蓝色棉袄棉裤,衬得他身板愈发挺拔,眼神沉稳,完全看不出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后生。
“永贵哥,恭喜恭喜啊!这新房,真气派!”
“卫国小子,有出息!给咱屯里长脸了!”
乡亲们扶老携幼,络绎不绝地赶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手里或多或少都提着点贺礼——几个鸡蛋,一把自家炒的瓜子,或者一块印着红双喜字的毛巾。礼轻情意重,更重要的是,大伙儿都想亲眼来看看这靠山屯头一份的砖瓦房,沾沾这乔迁的喜气。
孩子们一进院,就被那满院的肉香勾住了魂,小眼睛滴溜溜地往灶台那边瞟,被自家大人笑骂着拽到桌边坐好,只能伸着脖子干等着。
“瞅瞅人家这席面,真硬实(丰盛)!”
“那猪肉块子,瞅着就得有一指厚!”
“闻见没?还有野鸡味儿呢!卫国这小子是真舍得!”
议论声、赞叹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在一起,让这寒冬的院落变得如同盛夏般火热。
黑豹今天也格外精神,脖子上被张小梅偷偷系了根红布条。它似乎明白自己是这个家的重要一员,没有像往常那样到处乱窜,而是威风凛凛地蹲坐在堂屋门口,像个忠诚的卫士,乌黑的眼睛机警地扫视着热闹的人群,守护着这崭新的家园。有调皮的孩子想伸手摸它,它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并不真的动怒。
孙大爷、陈老蔫儿、屯长赵福贵这些屯里的头面人物,被请到了主桌。赵卫国亲自给他们斟上烫好的高粱烧酒,透明的酒液在粗瓷碗里荡漾,散发着辛辣醇厚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