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前一刻,陈阳抵达皇宫,在太监的引导下走进御书房。皇帝正坐在案后看奏折,见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无波:“来了?”
“臣陈阳,参见陛下。”他躬身行礼,动作熟稔,比初见时少了几分生涩。
皇帝放下朱笔,指尖在奏折上轻轻点了点:“前几日你递的折子,说能在暑天制冰?”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却无初见时的试探,“别站着了,把你说的法子演示来看看。”
陈阳应声上前,将木箱里的物件一一取出。他先取陶盆盛满清水,又在稍大的盆里铺好碎硝石,将小盆嵌进去,缝隙间再填满硝石。
“陛下请看,”他拿起铜勺搅动盆中水,“片刻便能凝结成冰。”
御书房里静得很,只有铜勺碰击陶盆的轻响。总管太监李德全凑过来,见盆边已泛出冰碴,低呼道:“真结冻了?”
一炷香功夫,清水冻成半盆冰,寒气丝丝冒出,让闷热的书房添了凉意。
陈阳取一块冰呈到皇帝面前:“陛下,此法用硝石制冰,原料易得,只是硝石需官府统管,免得流入不法之徒手中。”
皇帝捻起冰块,感受着掌心凉意,眼中闪过讶异,随即笑道:“好个硝石制冰法!既解酷暑,又便民实用,你这心思用得巧。”
陈阳躬身道:“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利,是臣的本分。”
陈阳见皇帝捻着冰块端详,忙又躬身补充,语气比先前更郑重几分:“陛下,此法制成的冰,尚有两处关键需禀明。”
皇帝抬眼示意他细说,他便指着案上的盆具解释:“方才演示用的是单盆,实则需备两只陶盆,外层铺硝石、嵌内层小盆,小盆中盛要冻的清水——唯有内层小盆里的冰,才是洁净可饮的。外层硝石与水相融后,会渗入缝隙,那水混了硝石杂质,切不可入口,需另行处理。”
他顿了顿,又指向一旁装硝石的布袋:“再者,硝石并非用一次便废了。外层盆中用过的硝石水,可收集起来置于日光下暴晒,水分蒸发后,硝石便能析出,反复使用,如此既省物料,又能避免浪费。”
“哦?还能反复用?”皇帝挑眉,指尖敲了敲案面,“那你方才怎不早说?”
“臣方才是先演其法,再禀其要,”陈阳低头道,“此法看似简单,却怕旁人学去后不知分寸,若误饮了混硝石的冰水,轻则腹痛,重则中毒。故需请陛下下旨,令地方官明晓此中关节,再传于民间时,务必将‘内外盆分用’‘硝石复用’这两条说透,才保无虞。”
皇帝看着他,眼中笑意深了些:“你倒是想得周全。既知其中隐患,又能想出对策,看来这法子交给你督办,朕也放心。”说着将手中冰块丢回盆中,“刘忠,记下了——硝石制冰之法,需附‘双盆分用、硝石复用’两条规矩,传旨各地,按陈阳说的办。”
刘忠忙躬身应下,低眉顺眼道:“奴才这就记下,这就去拟旨。”陈阳也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不仅献上了法子,更堵上了可能出错的漏洞,这趟差事才算真正稳妥了。
皇帝将冰块放回盆中,指尖的凉意尚未散尽,目光落在陈阳身上时,已添了几分缓和:“你这趟差事办得利落,既解了酷暑难题,又虑及民生隐患,倒是比从前沉稳了。”
陈阳心头一震,忙叩首道:“臣不敢居功,皆赖陛下指引。”他知道,这话里藏着的,是对过往的翻篇。前几日管家李德全与藩王私通书信被查,他因治下不严获罪,虽未褫夺官职,却也形同戴罪,连日来如履薄冰。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刘忠已机灵地捧来明黄卷宗。“铁矿一案,你虽有失察之过,但念在平日忠谨,且今日献法制冰有功,”皇帝拿起朱笔,在卷宗上一笔勾销,“即日起,原案撤销,你照旧理事吧。”
“臣……谢陛下隆恩!”陈阳叩首在地,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压在心头多日的巨石轰然落地,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却只觉通体轻快。
退出御书房时,日头已过正午,宫道旁的槐树叶被晒得发亮。陈阳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转身快步走向宫门——他该回府了,不仅是卸下罪身的轻松,更要好好打理府邸,再不能出半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