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被引入厅中,听得规则,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龟奴悄悄递来的眼神,心下了然。他本无意争锋,但为了见琴苏一面,也只好提笔应战。
过程自是毫无悬念。苦楝虽非专攻诗词,但见识广博,心境通透,信手拈来的一首小诗,意境深远,格调高雅,瞬间压倒了那些堆砌辞藻的逢迎之作,赢得了满堂彩以及不少嫉妒的目光。
“这人谁啊?你们认识吗?”
“是啊!莫不是乡野鄙夫?”
“不行!不能让他玷污了琴苏姑娘!”
“是啊是啊!”
“琴苏姑娘!此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莫要失身啊!”
“放肆!”
那管事龟奴终于开口呵斥道,尖声一下压过所有嘈杂的声音,吓得那说话的纨绔子弟一大跳。
那些人毕竟不是什么不懂规矩之人,倒是学过一些诗书礼乐,听到龟奴的呵斥后,也都乖乖闭上了嘴,恶狠狠地瞪着苦楝,更有甚者,还瞪着那发声的龟奴。
就这样,在众人羡慕嫉妒的注视下,苦楝被侍女引至琴苏所在的雅阁“听雪阁”。
阁内清香雅致,琴苏早已备好清茶茶点。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水蓝色长裙,略施粉黛,比上次见时少了几分风尘气,多了几分清丽。
“青木公子,别来无恙。”琴苏浅浅一笑,亲自为他斟茶。
“琴苏姑娘风采更胜往昔。”苦楝落座,寒暄几句后,便切入正题,“实不相瞒,此次前来,一是探望故人,二是……向姑娘辞行。”
“辞行?”琴苏斟茶的手微微一颤,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公子要去往何处?”
“南江城。”苦楝道,“此去路途遥远,归期未定。姑娘是在下在京中难得的知音,故而特来道别。”他将琴苏视为可以谈论诗文、交流心得的友人,话语间颇为真诚。
琴苏听到“南江城”三字,娇躯猛地一颤,手中的茶壶差点脱手,美眸圆睁,失声道:“南江城?!公子要去南江?”
苦楝被她剧烈的反应惊到:“正是。姑娘为何如此惊讶?”
琴苏放下茶壶,深吸一口气,眼中情绪复杂万分,有震惊,有追忆,更有一丝浓浓的乡愁。她沉默良久,才幽幽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公子……你可知,我本家……姓秦。”
“秦?”苦楝一愣。
“南江秦家,虽非权贵,也算是经商世家。”琴苏苦笑,“我本名……秦素。”
她缓缓道出一段往事。原来,南江城商界以朱家势力最大,秦家备受打压。朱家少主看上了她,欲强行联姻以吞并秦家产业。她不愿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更厌恶朱家少主的为人,这才被迫离家,隐姓埋名,流落至京城,凭借才情在膏雨楼站稳脚跟。
“膏雨楼看似风光,实则是我的囚笼。”琴苏眼中含泪,“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家看看年迈的父母,想知道秦家现状如何……可是,我不能走。我如今是膏雨楼的招牌,一旦我突然消失,楼里声誉受损,妈妈绝不会放过我,更可能连累家中父母……”
她望向苦楝,眼中充满了渴望与无奈:“公子,你既能去南江,可否……可否替我回去看看?若能暗中照拂秦家一二,琴苏……不,秦素此生感激不尽!”她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她实在没有别的指望了。
苦楝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一次简单的辞行,竟会引出这样一段隐情。答应她?自己此行前途未卜,且南江城情况不明,贸然卷入当地商贾纷争,绝非明智之举。不答应?眼见友人如此恳求,且事关其家族安危,实在难以硬下心肠。
他沉吟良久,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脑中飞速权衡。直接带走琴苏不现实,引发的后果难以预料。但若只是暗中探访、酌情相助,或许可行……
“秦姑娘,”苦楝终于开口,神色郑重,“你的遭遇,在下深感同情。南江城我必去,秦家之事,我若力所能及,定不会袖手旁观。但如何相助,需得从长计议,相机而动。你可有信物或书信,让我带去以示身份?”
琴苏闻言,眼中顿时焕发出希望的光彩,连忙取出一枚贴身携带的、刻有“秦”字的古朴玉佩递给苦楝:“此乃家传玉佩,我父母认得。书信……恐落入他人之手,反生事端。有劳公子了!”
苦楝接过尚带体温的玉佩,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他知道,这次的南江之行,除了寻找洛家,又多了一份责任。
离开膏雨楼时,夜色已深。
苦楝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辉煌的楼宇,心中暗叹:这京城,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枷锁与挣扎。前路漫漫,他所能做的,便是守住本心,尽力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