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断,在戈壁区域,水源和相对安全的路径是有限的。排除了风蚀岩群,对方最可能的选择,就是地形复杂、易于摆脱追踪的响沙湾。
然而,当边军骑兵踏入响沙湾时,才发现这里的追踪难度远超想象。流沙陷阱防不胜防,松软的沙地迅速掩埋了前方的足迹,那无处不在的沙鸣更是干扰了听觉判断。
王栓子充分利用了这一点。他将队伍化整为零,分成数股小队,在不同方向制造痕迹,有的深入沙湾腹地,有的则绕行边缘,甚至故意丢弃一些无关紧要的物资,将水搅得更浑。
纪昕云站在一座高大的沙丘上,任凭风沙吹拂着甲胄,眉头紧锁。她能感觉到夏明朗就在这片沙海的某个角落,却如同捕捉水中的月光,看得见,捞不着。对方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总能从她布下的罗网缝隙中溜走。
一次,边军斥候根据沙地上的新鲜蹄印,锁定了一处看似隐蔽的沙谷,回报说发现“阵风”主力正在谷内休整。纪昕云亲率精锐悄然合围,结果却发现谷内只有几十匹被遗弃的、背上绑着树枝以模拟大队行军痕迹的战马。
又一次,根据情报和痕迹判断,“阵风”残部应该被困在了一处三面环山的死胡同里。纪昕云调集重兵,层层推进,结果只遭遇了小股负责诱敌的断后部队,血战之后,对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从一条极其隐秘的岩缝中遁走,而主力早已不知去向。
这场追逐,变成了一场残酷的心理博弈。
纪昕云凭借对夏明朗思维习惯、用兵风格的了解,以及边军强大的情报和机动能力,数次精准预判了“阵风”的转移路线,布下天罗地网。
而王栓子则代表夏明朗(尽管他昏迷,但其预先制定的策略和行事风格仍在影响队伍),充分发挥了“阵风”对西疆地形的熟悉、小股部队的灵活性以及阵法诡变的特点,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利用地形、天时(如突如其来的风沙)甚至对手的心理盲区,险之又险地避开主力,或将追兵引入歧途。
他们仿佛在下一盘以整个西疆为棋盘,以生命为赌注的盲棋。每一步都暗藏杀机,每一次判断都关乎存亡。
纪昕云能感觉到,那个昏迷中的对手,其无形的意志依旧在影响着这场追剿。他的谨慎,他的果决,他的虚实之道,通过王栓子和赵铁山的行动,清晰地传递过来。
而她,也在一次次交锋中,不断修正着自己的策略,试图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战机。她欣赏这种高水平的较量,但立场与职责,又让她必须将对方逼入绝境。
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两人虽未直接照面,却仿佛在进行着一场跨越空间的对话。彼此试探,彼此算计,彼此……了解。
“阵风”残部在不断的转移与周旋中,人员持续减员,物资日益匮乏,士气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摇摆。而纪昕云所部的耐心,也在一次次的扑空中,逐渐消耗,军中开始出现质疑和焦躁的声音。
猫鼠游戏,依旧在继续。只是这只“老鼠”狡猾得超乎想象,而这只“猫”,在追捕的过程中,内心也掀起了越来越难以平息的波澜。她不知道,当真正抓住那只“老鼠”的那一刻,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