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轻士兵看着下方狼骑的惨状,似乎有些不忍,低声道:“赵队正,这……是不是太……”
“太什么?”赵铁山声音沙哑地打断他,他脸上的血痂尚未脱落,眼神却锐利如刀,“忘了他们怎么追杀我们的?忘了死在路上的袍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夏先生这是在用最小的代价,为我们挣命!”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个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般引导着死亡的身影,语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叹服:“况且……你看清楚了,从始至终,夏先生可曾亲自挥刀砍杀一人?他这是在……用天地之力,用这座峡谷本身对敌啊。”
众人闻言,再次细看,果然如此。
下方的边军同袍们,严格遵循着哨音和令旗的指引,行动迅捷,配合默契,却极少与狼骑短兵相接。
他们更像是一群冷静的工匠,在夏明朗这个总工匠师的指挥下,不断地调整、扳动着这座死亡机器的一个个机关。
撬动岩石,射出冷箭,佯攻诱敌……每一个动作都目的明确,高效而冷酷。
峡谷内的杀戮还在继续。
狼骑的数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绝望的嚎叫、战马的悲鸣、兵器的碰撞声、岩石的滚落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
夏明朗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偶尔会抬头看看天色,或是伸手感知一下风力的细微变化,然后对身边的传令兵低声调整一两句指令。
“巽位,风力将弱,加一把火。”
“坎位水汽已散,让三组撤下来,换五组上去,用毒烟罐。”
“坤位岩体有松动迹象,停止使用落石,改用火油倾倒。”
他仿佛不仅是在指挥战斗,更是在与这片天地,与这座峡谷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地脉的走向,风流的强弱,岩壁的结构,甚至光线照射的角度,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杀戮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峡谷中的喊杀声、哀嚎声渐渐稀疏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战马无助的喘息。
浓烟依旧,但其中弥漫的血腥味已经浓烈到令人作呕。
夏明朗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令旗。
他沉默地注视着下方那片狼藉的死亡之地,眼神深邃,不见波澜。
这一战,他以三百残卒,依托地利,布下绝杀之阵,几乎全歼五千追兵。
战绩足以惊世,但他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得意。
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掌控命运、却也背负起更多生命的凝重。
赵铁山等人从高处下来,汇聚到夏明朗身边,看着他那张在火光映照下略显苍白的年轻侧脸,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连胜利的欢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一刻,无需言语。
夏明朗,这个名字,以及他所代表的“阵道”,已然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每一个幸存边军的灵魂深处。
他们不再仅仅是将他视为一个手段高超的谋士,而是这支队伍真正毋庸置疑的灵魂。
峡谷内,余烬未熄,血腥冲天。
绞杀,已近尾声。
而属于他们的路,还很长。
夏明朗的目光,已然越过这片血腥的峡谷,投向了戈壁更深、更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