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宝穿着印着小熊图案的睡衣，光着脚丫，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扒着窗台，踮起脚尖，努力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看了半天，只看到远处零星的路灯和模糊的楼影，她撇撇嘴，嘟囔道：“黑黢黢的，啥子都看不到。”
她的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身上有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味。
张起灵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努力张望的侧脸上。
月光透过窗户，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双总是显得空洞的眼睛，此刻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清澈。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她关于“黑黢黢”的评价。
冯宝宝收回目光，转向他，歪着头问：“闷娃儿，你又在看啥子？是不是在看我们要去的那个……黑风坳？”她记名字倒是记得很牢。
张起灵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怕吗？”
“怕？”冯宝宝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理解这个字眼在她此刻情境下的含义，她想了想，摇摇头，“不怕。有你在，有张楚岚，有大家。”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很强，他们想抓我，我就把他们全埋咯。”
她的逻辑永远简单直接，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存智慧。
张起灵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滑落到脸颊的发丝撩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微凉的耳廓。
冯宝宝仿佛早已习惯，没有躲闪，只是抬起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嗯。”他又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柔和了些，“全埋了。”
得到他的认同，冯宝宝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她不再纠结于窗外黑黢黢的景色，转而开始打量张起灵的房间。
他的房间一如既往的简洁到近乎空旷，除了必备的家具，几乎没有私人物品。
她的目光扫过叠得如同豆腐块的被子，擦得一尘不染的书桌，最后落在墙角立着的那把黑金古刀上。
“闷娃儿，”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个黑风坳，是不是很冷？比这里冷很多？”她记得徐四念叨要准备很多厚衣服。
“嗯。”张起灵看向西方，仿佛能感受到那片土地的严寒，“雪山，风大。”
冯宝宝“哦”了一声，低头扯了扯自己单薄的睡衣，似乎在想象那种寒冷。
过了几秒，她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张起灵：“那你多穿点。你看起来……不经冻。”
在她的认知里，张起灵虽然厉害得不像话，但总是安安静静的，皮肤也白，不像胖子那么抗冻，也不像她好像对冷热没什么太大感觉。
张起灵：“……”
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关切又有点“嫌弃”的叮嘱弄得一时语塞。半晌，才有些无奈地低声道：“……知道。”
冯宝宝似乎对他的回答满意了，小小的脑袋点了点，随即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
“困咯……”她含糊地嘟囔着，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干脆往张起灵身上一靠，额头抵着他的胳膊，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
看这架势，是压根没打算像往常那样，再偷偷溜回自己的宿舍了。
张起灵低头，看着怀里毫无防备、已然入睡的冯宝宝。
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臂弯里轻盈却实在的重量，以及她透过薄薄睡衣传来的、温热的体温。
然后，他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背，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
冯宝宝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得愈发沉了。
张起灵抱着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铺内侧，拉过被子，仔细地盖到她下巴处，将被角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走向房间的洗漱间进行简单洗漱。
他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眸光微动。
当他再次回到床边时，冯宝宝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睡姿，呼吸平稳。
张起灵在床边站立片刻，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
夜很静，能清晰地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胸腔内，那似乎比平时稍快了一些的心跳。
最终，他掀开被子的另一角，动作轻缓地躺了下去。
床铺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属于冯宝宝的、温暖的气息更加清晰地包围过来。
他刚躺稳，身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身边的冯宝宝像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靠近，没睁开眼，身体就那么自然地一滚，像颗小炮弹似的，带着被子，直直地钻进了他的怀里，脑袋也顺势枕在了他的胸口。
张起灵身体一僵，低头看着怀里主动“投怀送抱”的人，怔了怔。
冯宝宝柔软的身躯紧密地贴合着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轻轻地环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将她更稳地拥在怀里。
这个动作似乎让冯宝宝更加安心，她在梦中发出极轻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彻底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黑暗中，张起灵清晰地听到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声，以及怀里人儿轻柔的呼吸声，两种声音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最后，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极温柔的吻。
“晚安，宝宝。”他低声呢喃，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张起灵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窗外月光如水，室内暖意融融。这一夜，注定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