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汉武帝的后宫不断涌入新的美人,王夫人、李夫人等相继得宠。卫子夫的容颜渐衰,但她凭借着皇后的德行与智慧,依然稳固着自己的位置。每当汉武帝出巡,都将宫中事务交由她全权处理,回来后她只需汇报重大事项,武帝从无异议。这种信任,是后宫任何女子都无法比拟的。
岁月在椒房殿的香雾中缓缓流淌,转眼便是三十八年。太子刘据已长大成人,性情仁厚,颇有卫子夫之风。卫子夫鬓边已生华发,却依然是大汉后宫的定海神针。然而,平静之下,危机正在悄然滋生。
汉武帝晚年沉迷修仙问道,身体日渐衰弱,性情也变得多疑猜忌。他常常梦见有小木人持杖击打自己,认定有人用巫蛊之术诅咒他。公元前 92 年,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因挪用军饷被捕,公孙贺为救儿子,主动请缨追捕通缉犯朱安世。不料朱安世被捕后反咬一口,揭发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并在驰道埋木偶人诅咒汉武帝。
这场诬告如同一颗火星,点燃了酝酿已久的巫蛊风暴。汉武帝下令彻查,公孙贺父子惨死狱中,家族被灭。随后,阳石公主、诸邑公主(卫子夫之女)及卫青之子卫伉都被牵连处死。卫子夫看着至亲一个个倒下,心如刀割,却无力回天。她隐隐感觉到,这场风暴的真正目标,或许是太子刘据。
果然,直指东宫的阴谋很快展开。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因与太子有隙,趁机向汉武帝进言,称宫中有蛊气,若不除之,皇帝病体难愈。汉武帝命江充全权负责查蛊,江充带着胡巫在宫中大肆搜查,从失宠的嫔妃住处查到皇后椒房殿,最后在太子宫中 “挖出” 了预先埋好的木偶人。
太子刘据百口莫辩,他想去甘泉宫向汉武帝解释,却被江充阻拦。情急之下,太子在老师石德的建议下,决定先下手为强。公元前 91 年七月壬午,刘据派人假传圣旨,逮捕江充等人,并亲自监斩江充,烧死胡巫。消息传到甘泉宫,汉武帝震怒,认定太子谋反,派丞相刘屈氂率军平叛。
长安城陷入血雨腥风,太子军与丞相军在街头激战五日,死伤数万人,血流成河。刘据势孤力竭,逃出长安,最终在湖县泉鸠里自缢身亡,他的妻子、儿女全部遇害。
太子出逃后,汉武帝派人收回了卫子夫的皇后印玺和绶带。这位陪伴汉武帝四十余年的皇后,站在空旷的椒房殿中,看着满地狼藉,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已走到尽头。她想起初入宫时的惶恐,想起诞下刘据时的喜悦,想起卫青霍去病出征时的牵挂,想起与汉武帝并肩看长安城烟火的岁月…… 如今,亲人离散,爱子惨死,她的存在已失去意义。
公元前 91 年秋,卫子夫在椒房殿自缢身亡。这位从歌女逆袭为皇后的传奇女性,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汉武帝余怒未消,下令将她草草安葬在长安城南的桐柏亭,没有谥号,没有陪葬,甚至没有墓碑。
卫子夫死后,巫蛊之祸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壶关三老令狐茂上书为太子鸣冤,汉武帝渐渐醒悟,得知太子是被逼无奈才起兵。他下令族灭江充全家,将当初参与构陷太子的苏文烧死在横桥上,建造 “思子宫” 和 “归来望思台”,寄托对儿子的哀思,却始终没有为卫子夫平反。
直到汉宣帝刘询即位后,这位卫子夫的曾孙才为曾祖母正名,追谥她为 “思后”,并以皇后之礼重新安葬,置园邑三百家守护。桐柏亭的孤坟终于有了归宿,卫子夫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拥有独立谥号的皇后。
卫子夫的一生,如同一支跌宕起伏的悲歌。她以卑微之身登上权力之巅,见证了大汉王朝最辉煌的时代,也亲历了宫廷斗争最残酷的结局。她的家族为汉室立下赫赫战功,却终究难逃 “盛极而衰” 的宿命。司马迁在《史记》中评价她 “嘉夫德若斯”,班固在《汉书》中感叹她 “子夫既兴,扇而不终”。
千百年后,当人们漫步在汉长安城遗址,或许还能听见椒房殿的风吟,那是卫子夫留在历史长河中的余音 —— 关于荣耀与毁灭,关于爱情与权力,关于一个女子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传奇。她的故事,早已超越了个人的悲欢,成为大汉王朝兴衰荣辱的缩影,在历史的尘埃中,静静等待着后来者的回望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