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胸甲。这是整套战甲最重的部分,玄冰精金的厚度足有三寸,上面刻着巫族的守护阵。玄冥解开胸前的系带时,能清晰地感觉到甲胄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胸口竟有些空落落的。她低头看着胸甲上那道焦痕,那是上次帝俊用太阳真火攻她时留下的,当时火舌裹着甲胄,她的肋骨都被灼得生疼,若不是龙宇及时用源力护住她的心脉,她恐怕早就成了一堆冰渣。
“这道痕,是帝俊的真火烫的。”玄冥指着焦痕,对青禾说,“那天南境的巫民都在喊‘祖巫顶住’,我不敢退,一退,那些巫民就成了妖兵的口粮。可我实在撑不住了,就在我以为要跟蓐收一样走的时候,龙尊的源力就来了——你知道吗?那源力是暖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暖,它顺着我的血脉流到胸口,把真火一点点逼出去,像有人在替我揉着疼处。”
青禾的眼眶红了,她跟着玄冥这么多年,见惯了她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却很少见她这样说话——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在跟人讲着自己最珍贵的念想。她赶紧低下头,去帮玄冥解护腿甲,却被玄冥拦住了。
“我自己来。”玄冥说。
护腿甲的边缘有个裂口,是上次在妖巫界跟鲲鹏打的时候,鲲鹏的利爪划开的。当时鲲鹏的爪子带着腥气,差点就挠到她的膝盖,是句芒用他的木法则替她挡了一下,结果句芒自己却被鲲鹏的尾鳍扫中,吐了一口血。现在句芒不在了,再也没人会在她遇险时,第一时间冲上来替她挡伤害了。
玄冥慢慢解开护腿甲的系带,甲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那里还留着一道浅疤,是当年跟刑天练手时被他的巨斧蹭到的。刑天总说她的寒冰法则太“软”,要多练些刚猛的招,可现在刑天也不在了,西境的巫营里,再也没人会跟她抢着练手了。
最后是战靴。靴底钉着玄铁,踩在地上能留下深深的印子。玄冥弯腰解靴带时,动作有些迟缓,昨日被魔气震伤的腰还在疼。她脱下战靴,露出里面裹着的布条,布条上沾着些干涸的血——是昨日护巫民时,被魔兵的骨刺划伤的。青禾赶紧上前,想帮她换布条,却见玄冥盯着战靴里的鞋垫出神。
那鞋垫是用北境的暖绒做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冰莲,是她自己绣的。当年学绣的时候,后土总笑她手笨,绣出来的莲像个团子,可她还是坚持绣了两双,一双自己穿,一双给了蓐收。蓐收当时还打趣她,说“祖巫绣的莲,穿在脚上,连走在火里都不觉得烫”。
“蓐收走的时候,我把另一双鞋垫给他了。”玄冥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跟他说,到了地府,别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平心娘娘会照看着他的。可我知道,他那样的性子,到了地府也闲不住,说不定还会跟地府的阴兵抢着巡夜。”
青禾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冰面上,瞬间结成了小冰晶。她赶紧擦了擦眼泪,拿起托盘里的狐裘,小心翼翼地披在玄冥身上。狐裘很软,裹在身上,像被一团暖云抱着。玄冥拢了拢狐裘的领子,突然觉得浑身都松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觉得,没有战甲在身,也能这么安心。
“把甲胄收好吧。”玄冥对青禾说,“就放在冰窟的最里面,用冰莲围着,别让灰尘落上去。”
“是。”青禾赶紧应着,小心翼翼地把散落在地上的甲胄一件件捡起来,往冰窟最里面走。冰窟最里面有个石台,上面摆着玄冥平日里用的冰刃和巫杖,青禾把甲胄放在石台上,又摘了几朵冰壁上的冰莲,放在甲胄周围,淡蓝色的冰莲映着甲胄上的痕迹,竟像是在替这半生的战史,唱着一首无声的歌。
玄冥走到石台前,看着那套寒冰战甲,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肩甲上的桃花印记。指尖触到冰冷的甲胄,却像是触到了当年句芒递过来的桃花枝,带着淡淡的香。她想起龙宇说的话,想起他留在她体内的源力印记,想起鸿蒙宗送来的暖物,想起平心娘娘偶尔托阴差带来的消息——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安心养伤吧。”玄冥对自己说,“有龙尊在,有平心在,有青禾在,还有那些等着我回去的巫民在,我得好好的。”
青禾燃的冰髓灯还在亮着,淡蓝色的光映在玄冥的脸上,她的眉眼间,终于少了几分战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平和。她走到冰窟中央的玉床前,慢慢坐下,玉床是用北境最纯的冰玉做的,上面铺着玄空送来的绒垫。她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巫力疗伤,体内的寒冰法则缓缓流动,遇到龙宇留下的源力时,竟像是遇到了老友,温顺地绕着源力转了起来。
源力的暖意顺着巫力流遍全身,喉咙里的腥甜渐渐淡了,腰上的疼也轻了。玄冥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冰窟里,睡得这么安稳。
外面的风还在吹,可冰窟里很暖。
战甲在冰莲的围绕下,安静地躺着,像是在守护着它的主人,也守护着这北境的一方安宁。而它的主人,正在源力的护佑下,慢慢疗伤,等着来日再睁眼时,能看到北境的巫民笑着向她招手,能听到平心娘娘跟她说“阿冥,我们去喝桃花酒”,能看到龙宇站在阳光下,对她笑着说“安心,有我”。
北境的冰,终会融化。
而她的余生,终会被温暖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