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挥手,徐元已然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龙椅搬至牢门之外。
李景没有坐下,而是转身,面向孙明志与一众大理寺官吏,声音如同惊雷,轰然炸响!
“传朕旨意!今日,朕便于这天牢之内,升堂问案!重审——宋慈一案!”
“天幕为引,万民为证!”
“孙明志!”
“臣……臣在!”
“朕问你!十年前,宋慈究竟因何罪名,被打入天牢?将卷宗,给朕呈上来!”
孙明志早已是冷汗如浆,却不敢违抗,只得命人取来那份早已落满了灰尘的泛黄卷宗。
徐元接过卷宗,当众高声宣读:“前臣宋慈,于隆德六年,上《罪罚疏》,妄议朝政,言及‘皇权亦需法度约束’等大逆不道之言,蛊惑人心,动摇国本……经三司会审,证据确凿,判……永世监禁!”
“好!好一个‘大逆不道’!”
李景怒极反笑,他一把夺过卷宗,指着上面的罪名,厉声质问道:“约束皇权,便是大逆不道?!为万民请命,便是蛊惑人心?!孙明志,朕再问你,当年主审此案之人,是谁?!”
“是……是前内阁首辅,王德庸……以及,时任御史大夫,林……林辅仁……”孙明志的声音,已细若蚊蝇。
这两个名字一出,真相,已然昭然若揭!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审判,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由既得利益者对改革者发起的、卑劣无耻的政治迫害!
“来人!”李景眼中寒芒爆闪,“将孙明志给朕拿下!此人身为大理寺卿,明知此案乃旷世奇冤,却为虎作伥,欺上瞒下,罪加一等!交由新任黑云卫都指挥使陆炳,严加审讯!朕要知道,这十年间,还有多少冤案,被埋没在这座吃人的天牢之中!”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孙明志的哭喊求饶声,很快便被拖拽出了天牢。
整个天牢之内,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大理寺官吏,都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这位新皇,是要用雷霆手段,将这腐朽了百年的司法体系,连根拔起!
李景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位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眼中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的宋慈。
他亲自上前,竟不顾帝王之尊,在那浑浊的污水之中,对着这位衣衫褴褛的老囚,深深地,一揖到底!
“先生之冤,乃朝廷之过,亦是朕之失察!朕今日,代表这李氏江山,向先生,赔罪!”
此举一出,莫说是牢中的宋慈,就连牢外的徐元与狄梁,都骇然失色!
自古至今,何曾有过帝王向臣子,尤其是一个阶下囚行此大礼?!
宋慈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枯槁的眼中,第一次,涌出了滚烫的泪水!
士为知己者死!
有君如此,夫复何求?!
“老臣……老臣……”
他挣扎着便要跪下,却被李景用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扶住。
“先生不必多言。”李景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朕今日,便于此地,下一道‘罪己诏’,昭告天下!”
他转过身,面向牢外所有惊骇的臣子,声音如同宪法颁布般,庄严而又神圣!
“朕惟凉德,嗣位不久,未能明察秋毫,致使国之栋梁蒙冤受屈,此朕之过一也!”
“法度不明,赏罚不公,致使奸佞当道,忠良寒心,此朝廷之过二也!”
“自今日起,朕当与天下士民约法三章:皇权,亦在法度之下!凡有违国法者,不论亲疏,不论贵贱,朕,绝不姑息!”
“朕要让这大舜的律法,成为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上斩昏君,下斩酷吏!朕要让这‘公平’二字,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光照我大舜的每一寸土地!”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这已不仅仅是一次平反,更是一次宣言!
一次向天下宣告,这个全新的王朝,将彻底与过去那个人治大于法治的腐朽时代,划清界限!
这道“罪己诏”,在短短半日之内,便传遍了京城内外,传向了九州四海!
天下的读书人,在听闻此事之后,无不奔走相告,热泪盈眶!无数心怀抱负却因出身寒微或官场黑暗而报国无门的士子,更是纷纷整理行囊,朝着京城的方向,跋涉而来!
他们知道,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时代,一个可以让他们凭借才学与公心,放手施为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三日后,乾清宫。
换上了一身崭新大理寺卿官服,虽身形依旧消瘦,精神却已然矍铄的宋慈,在徐元与狄梁的陪同下,缓步走入殿内。
“老臣宋慈,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对着李景,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
“宋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李景亲自走下御阶,将他扶起,笑道,“朕已命华院使为你调理身体,不日便可康复。朕的内阁,与那部即将改组的‘最高法司’,可都等着你这位主心骨呢 t!”
“为陛下分忧,乃老臣分内之事。”宋慈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但随即,他神色一正,竟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写好的奏章,双手呈上。
“只是,在老臣正式履职之前,尚有一案,不明不白,如鲠在喉,不得不查!”
“哦?何案?”李景有些好奇地接过奏章。
只见奏章的封皮之上,用刚正不阿的笔迹,赫然写着八个大字,让李景与一旁的徐元,都瞬间愣在了原地。
“状告当朝内阁大学士,江南总督沈归!”
“其罪:于法无据,私发宝钞,扰乱金融,有……动摇国本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