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位于辽阳城外三十里的军营,是整个刘莽势力的心脏。
这里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营内炉火昼夜不息,锻打之声不绝于耳,无数足以改变战争走向的“天火”,正是从这里诞生。
工坊最深处,一间独立的院落内。
左明宗正赤着上身,挥舞着巨锤,锻打着一截炮管的雏形。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肉滑落,滴在滚烫的铁胚上,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蒸腾起一片白雾。他那条由精钢齿轮构成的左臂,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然而,他那双往日里专注而明亮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焦虑与不安。
妹妹已经失踪三日了。
刘莽告诉他,灵儿是不慎走失,他已派出精锐四处寻找。
但左明宗何等聪明,他知道,这不过是刘莽的又一次敲打与试探。自从天幕曝光了他的未来后,刘莽对他的监视,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我造的,是救人的器具,不是屠戮同胞的凶器……”
天幕中的那句怒吼,言犹在耳。
他不止一次想过逃离,可只要一想到妹妹那柔弱的身影,他所有的勇气便被瞬间抽空。
就在他心烦意乱,一锤砸偏,火星四溅之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左都统!左都统!小姐回来了!”
左明宗浑身一震,手中的巨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冲出工坊,只见院门口,他日思夜想的妹妹左灵儿,正被几名“浑身带伤”的黑衣护卫簇拥着走来。
“灵儿!”左明宗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抓住妹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声音都在颤抖,“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哥,我没事……”左灵儿看到兄长,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与后怕涌上心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扑进了他的怀里。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正是被李景放走的那位。
他一脸“悲壮”地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左都统,我等奉主公之命寻回小姐,途中遭遇一队舜军游骑,弟兄们拼死力战,方才护得小姐周全!只可惜……张头领他……他为救小姐,不幸……战死了!”
左明宗看着他们凄惨的模样,又看了看独眼龙的尸体,心中最后一丝对大舜的幻想,也仿佛被浇灭了。
他以为的天命之主,竟也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
待安抚好众人,回到房间后,左灵儿立刻关上房门,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温润的玉佩,和一封用油布包裹好的信。
“哥,你看这个!”
左明宗接过玉佩,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这玉佩的制式,分明是舜朝皇室宗亲的佩饰!
他急忙展开信纸,只见上面一行行苍劲有力、气势磅礴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的内容不长,没有长篇大论的晓以大义,更没有高官厚禄的许诺,只是平静地讲述了新皇登基后的种种新政,以及对未来机关之术用于民生的畅想。
信的末尾,只有一句话:
【先生之才,不应困于一方铁炉,当泽被天下苍生。朕,在等你。】
“朕……”
这一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左明宗的心上!
写信之人,竟是那位传说中的新皇,李景!
“哥,事情不是那样的!”左灵儿压低声音,飞快地将破庙中的遭遇,以及李景的计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妹妹的讲述,左明宗呆立当场,心中翻江倒海。
原来……一切都是计!刘莽的苦肉计,被那位曜宇陛下一眼看穿,并且顺势布下了一场更大的反间计!
那份从容,那份气度,那份洞悉一切的智慧……
还有信中那句“当泽被天下苍生”,更是深深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才是他一直追寻的明主啊!
左明宗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瞬间被点燃了。他紧紧攥着手中的信,那钢铁铸就的左臂,竟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与妹妹商议如何配合李景的计划时,房门突然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
刘莽手下的第一心腹,也是监视他的头号鹰犬,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甲士。
“左都统,主公有请。”
左明宗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收入袖中,沉声问道:“何事如此紧急?”
那心腹的脸上挤出一丝冰冷的笑容:“主公抓到了一批叛徒的家眷,听闻左都…统仁心宅厚,特意请您过去,一同观刑。”
观刑?!
左明宗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跟着那心腹,穿过重重守卫,来到了一处肃杀的校场。
校场中央,刘莽正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他看到左明宗来了,指了指下方跪着的一排哭哭啼啼的妇孺,朗声道:
“明宗啊,你来了正好。这些人,都是那些心向南朝的叛徒家属。你说,对待叛徒,我们该当如何处置啊?”
左明宗的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妇孺,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火器营中,一位追随他多年,技艺最好的老工匠的妻子和女儿!
刘莽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左明宗,声音幽幽地响起:
“来人,把她们……当着左都统的面,给我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