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了此令,或许……还能为他们,为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在晨曦微光中,如同匍匐巨兽般巍峨的山海关,那双死寂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名为“决绝”的火焰。
舜帝……李景……
若天幕为真,若你真是那所谓的中兴之主。
那么,我高祥今日,便以我这三千袍泽之血陷阵!
以我这必死之身为饵,为你……换一个足以扭转乾坤的战机!
……
山海关,鹰愁堡。
“将军!快看!后津军有异动!”一名眼尖的斥候,指着山下,惊呼道。
守将朱遇达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干粮,几步跨到墙垛边,举起千里镜向山下望去。
只见一支约莫三千人的军队,正脱离了后津的主力大营,排着整齐的队列,不急不缓地向着鹰愁堡的方向,缓缓逼近。
“三千人?”朱遇达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疑惑,“耶律图那厮,是被我一箭射傻了吗?派这三千老弱病残来攻我鹰愁堡?这不是送死吗?”
然而,当他将千里镜的焦距拉近,看清了那支军队最前方,那个身着黑色铁甲、手持长槊、面容刚毅的领军将领时,朱遇达脸上的那丝不屑,瞬间凝固了!
那张脸……
他认得!
或者说,天下人,此刻都认得!
那正是前夜天幕之上,那个率领七百陷阵营,凿穿一切,攻无不克的……
高祥!
“是他?!”
朱遇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想不通,耶律图为何会将这样一柄无双利刃,派来执行如此愚蠢的送死任务?
是阴谋?是陷阱?还是……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看到,山下,那支孤军已经停下了脚步,开始在距离堡垒五百步的箭程之外,默默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仿佛根本没有急于攻城的意思。
而那个名为“高祥”的将领,则独自一人,策马向前,缓缓行至了堡垒的百步之外。
而后,他翻身下马,解下了腰间的佩刀,卸下了身上的铠甲,只留下一身单薄的麻衣。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陡峭山道的起始之处。
在整个鹰愁堡五百守军惊愕无比的目光注视下。
他,缓缓地,对着山海关的方向,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起身,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眸,静静地,与城楼之上的朱遇达,遥遥对视。
那眼神之中,没有敌意,没有杀气,只有一片……坦荡与决绝。
仿佛在说:
我来了。
动手吧。
朱遇达看着山下那个单衣赤手、昂然屹立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那张曾射杀过后津主帅的三石强弓。
冰冷的箭矢,搭上了弓弦。
弓,开如满月。
那锋锐的箭尖,遥遥地,对准了山下那个……名动天下的绝世猛将。
杀?还是不杀?
这一箭,射出去,是为国立功,斩杀敌将。
可若是不射……他又该如何向身后的将士,向远在西京的陛下交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整个鹰愁堡,乃至整个山海关,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拉满的弓,和那个引颈待戮的身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