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郁药香。
“景儿,坐。”李康指了指身旁的软榻,自己则因一阵突如其来的乏力,略显疲惫地靠在了迎枕上。
“叔父今日在城外站了那么久,可是又动了病气?”李景关切地问道,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李康体内的生命气息,比他离京前,又衰弱了几分。
“无妨,一些老毛病罢了。”李康摆了摆手,脸上却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今日看到你平安归来,孤心中这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便是多站一会儿,也是值得的。”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变得格外郑重。
“景儿,父皇将监国之权交于你,朝中之事,想必你已心中有数,奸臣虽死,但种下的毒瘤,却未必已经尽数拔除,刘莽虽败,但他一日不除,大舜便一日不得安宁,前路,依旧艰险。”
“侄儿明白。”李景点头,静静地听着。
李康的目光,穿过跳动的烛火,仿佛看透了世事浮沉,他缓缓从枕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玄铁令牌,递到了李景面前。
那令牌通体乌黑,入手冰凉,一面镌刻着繁复的云纹,另一面则是一个苍劲古朴的“令”字。
“这是……”李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黑云卫’的虎符。”李康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一个隐藏最深的秘密。
“黑云卫?”李景心中一动。
“不错。”李康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与骄傲。
“孤虽久病,却也非任人宰割之辈,这支黑云卫,是孤效仿太祖‘玄甲卫’,耗费数年心血培养的一支亲军,皆是百里挑一的死士,装备着全大舜最精良的甲胄与兵刃,他们不入兵册,只认这枚虎符,只听一人之命!”
“他们,是孤为自己,为大舜……留下的一张底牌。”
李景闻言,心中剧震,他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和病弱的太子,竟在暗中藏着如此一支雷霆力量!
他抬起头,看着李康,不解地问:“叔父,如此重要的力量,您为何要……”
“因为,孤快要用不上它了。”
李康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天幕,没有说错。”
他看着李景,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坦然与悲凉。
“孤……确是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了,天幕上说的‘直肠癌’,太医们虽然叫不出这个名,但种种脉象与病症,却与之一一对应,孤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尽管早已通过天幕知晓了结局,但当这一切由当事人亲口,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时,那种冲击力,依旧让他感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震撼与酸楚。
他看到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舜储君,而是一个坦然面对死亡,却依旧为国运、为家人呕心沥血的长辈。
“叔……”李景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先听我说完。”李康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断。
“父皇年事已高,此次受莽贼和奸臣之事的刺激,已是心力交瘁,孤若身故,大舜的江山,必然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朝中豺狼环伺,边疆虎狼窥视。”
李康的目光,紧紧地锁着李景,那眼神中,是恳求,是期盼,更是将整个天下都压上去的托付。
“景儿,你也是太祖血脉,你的才能,你的心性,天幕已经证明,孤,也亲眼见证。”
他将那枚冰冷的虎符,用力地塞进了李景的手中。
“孤死之后,这黑云卫,便是你的亲兵,用他们,去为你扫平一切障碍,用他们,去守护父皇,守护我大舜朝!”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眼中泛起了泪光。
“我李氏一族的血脉,这大舜的万里江山……”
“孤……只能托付给你了!”
这一刻,李景只觉得手中那枚小小的玄铁令牌,重逾万斤!
这上面承载的,不只是一支精锐部队的指挥权,更是太子的临终嘱托,一个帝国未来的命运,一个王朝延续的希望!
他来这个世界,本只为修仙问道,求一个逍遥长生。
可命运的洪流,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向风口浪尖,从郑老财主的接济,到边关动荡,再到眼前太子的泣血托付……他发现,自己早已与这个世界的人与事,产生了无法斩断的羁绊。
他抬起头,迎上李康那充满期盼的目光,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握紧了手中的虎符。
“叔父放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臣侄在此立誓,只要我一息尚存,便绝不容宵小染指大舜分毫!这万里江山和黎民百姓,侄儿……会用性命去守护!”
得到这个承诺,李康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像是卸下了重担,靠在迎枕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脸上,却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有你这句话,孤……死而无憾了……”
李景手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走出太医院。
抬头望去,夜空中繁星点点,一如他初来这个世界时所见。
只是,此刻再看这片星空,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曾经,他视这红尘俗世为修仙路上的羁绊。
而今,他却第一次觉得,守护这片星空下的万里河山,守护这里的亲人与百姓,或许……也是一种修行。